她深吸一口气，胸有成竹地站起身来。
“陛下，太后娘娘，”苏雪凝声音清越，“今日宫宴雅集，臣女不才，愿献舞一曲，以助酒兴。”
丝竹声起，悠扬婉转，苏雪凝莲步轻移，至殿中央。她水袖一甩，宛若惊鸿，随着乐声翩然舞动。她的舞姿端庄中不失柔媚，每一个回旋，每一个顿挫，都精准地踩在节拍上，裙裾如盛放的牡丹，层层叠叠，华美非常。
更绝的是她的歌声，清越如出谷黄莺，却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缠绵，唱的正是那首《李延年歌》：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她一边曼舞，一边歌唱，目光时而含羞带怯地望向赵渊，时而又带着些许哀婉扫过在场众人，将歌词中那位倾国倾城、求之不得的佳人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歌声与舞姿完美融合，仿佛她自身便是那歌中令人魂牵梦萦的绝世佳人。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殿内静默一瞬，随即爆发出由衷的赞叹。
“妙啊！苏小姐真乃国色天香，才艺双绝！”
“此舞只应天上有，此曲当真动人心魄！”
不少宗室权贵看得心驰神荡，低声交头接耳起来：
“如此才貌双全的贵女，与靖王爷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皇家开枝散叶，三妻四妾实属平常，依我看，将苏小姐和那位青儿姑娘一并娶了，岂不美哉？靖王真是艳福不浅。”
另一位王爷更是面露痴迷，小声对同伴感慨：“我的天……若是我，能有苏小姐这般贤妻主内，再得青儿姑娘那般灵动的美妾相伴，此生足矣！靖王好福气啊！”
这些议论声虽低，却丝丝缕缕地飘进了青儿耳中。她看着场中光芒四射、接受着众人赞誉的苏雪凝，又听到“美妾”之语，心中那股属于天庭五公主的傲气顿时被激起。她暗自撇了撇嘴，心道：‘好家伙，我在天庭是尊贵的五公主，到了凡间，难道还要混成个妾室？若真如此，不如就此斩断尘缘，回我的天庭闭关去，也省得在此受这闲气！’
这念头一起，她玩心也随之而来。她侧过身，凑到赵渊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语气夸张地低声耳语，话语里满是揶揄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我的天，赵渊你看到了吗？这位苏小姐确实是知书达理，国色天香，舞跳得好，歌也唱得妙，这通身的气派，俨然就是未来靖王妃的范儿嘛！我看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早点洗手，乖乖与你做妾算了？”
她话音刚落，赵渊的眉头就几不可察地蹙起，眸中瞬间掠过一丝难过、无奈，以及被她这般“自轻”所引动的微愠。他二话不说，抬手就用手中合拢的玉骨折扇，带着十足的宠溺力道，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青儿的额头。
“又胡说。”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随即，在桌案的掩饰下，他精准地找到了青儿放在膝上的手，用力地、紧紧握住。那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道，仿佛要通过相贴的肌肤，将他的决心直接烙印在她心上。他目光依旧平视前方，仿佛在欣赏余韵，嘴唇微动，清晰而沉稳地对她低语，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莫要担心这等无稽之谈。此事，绝不会发生。”
他顿了顿，语气里陡然增添了几分属于靖王爷的傲然与霸气，侧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低沉的嗓音里是全然的守护之意：
“你若为妾，那我这朝堂也不用混了。本王……还有何用？”
这番话，如同定海神针，瞬间抚平了青儿心中所有因外界噪音而泛起的涟漪。她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坚定力量，看着他侧脸上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心中那点玩笑和酸意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全然珍视、被坚定选择的巨大安心与甜蜜。她反手也握紧了他的手，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方才那些“做妾”、“闭关”的念头，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舞毕，满座皆惊，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苏雪凝微微喘息，目光转向青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语气却十分得体：“早就听闻青儿姑娘灵秀动人，想必才艺亦是非凡。不知雪凝是否有幸，能邀姑娘共舞一曲，让诸位一同品鉴？”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青儿身上。这邀请，看似客气，实则将青儿架在了火上烤！若跳得不好，立刻会被对比得黯然失色，坐实“空有美貌”之名；若跳得太过惊艳，万一被高高在上的圣上看中，那靖王府恐怕就真的留不住她了！这其中分寸，极难拿捏。
赵渊脸色一沉，正欲开口替青儿推辞，青儿却轻轻按住了他的手。她略一思索，心中已有了计较——圣上对她并无男女之情，只要舞蹈不显得过于妖娆媚惑，便无大碍。
她站起身，对苏雪凝微微一笑，从容不迫：“苏小姐舞姿优美，令人赞叹。青儿不才，便献丑跳一曲《十面埋伏》，望陛下、太后娘娘及诸位不吝指教。” 说完，她低声对赵渊快速耳语了几句，赵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全然的信任与支持，微微颔首。
此言一出，席间众人皆露诧异之色，低声议论起来。
“《十面埋伏》？这……这不是琵琶古曲吗，描绘的是垓下之战，杀气极重，怎的还能编成舞？”
“是啊，听着便觉金戈铁马，与这宫宴的柔美氛围似乎不太相合。”
“青儿姑娘选此曲，莫非真有惊人之举？”
连赵渊也微微侧首，看向青儿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疑惑与探究。他熟读兵书，自然知晓“十面埋伏”的典故，那是以绝对优势兵力布下天罗地网，困杀敌军的战术，充满了肃杀与决绝。一支舞蹈，如何能展现这等意境？听起来，确实不像寻常的婉约之舞，倒更像……气势磅礴的战舞。
很快，十面大鼓被安置在场地中央，围成一个圆圈。青儿换上了一身利落中不失飘逸的青色舞衣，立于鼓阵之中。
音乐起，先是低沉悠远，青儿的舞步也随之沉稳典雅，如同古画中的仕女，长袖轻拂，身段柔美。突然，琵琶声铮铮，变得急促激昂！就在这节奏变换的刹那，赵渊指尖一弹，一锭碎银裹挟着内力破空而出——
“砰！砰！砰！”
碎银精准地连续击中三面鼓的鼓面，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响声！
几乎在同一时间，青儿身形如电，一个优美的飞旋，手中水袖如同有了生命般甩出，带着破空之声，“啪！啪！啪！”精准无误地击打在那三面刚刚被碎银敲响的鼓面上！
听声辨位！
“哇！”席间顿时响起一片低呼。
这时，另一位被勾起兴致的权贵也笑着掷出两锭碎银，银光闪烁，击打在更复杂的鼓面上，发出“砰砰砰砰砰砰”一连串急促的声响！
青儿眼神锐利，身形更快，如穿花蝴蝶般在鼓阵中旋转、跳跃、下腰，每一个动作都完美地卡在音乐节点和鼓声响起的那一刻，水袖翻飞，次次精准命中！舞姿与鼓声、音乐融合得天衣无缝！
“妙啊！”“青儿姑娘太厉害了！”掌声和喝彩声雷动。
这新颖而精彩的互动表演，连圣上、太后和王太妃都被吸引了。圣上朗声一笑，也尝试着掷出一锭银子，太后和王太妃也含笑参与。
只见银光闪烁，来自皇帝、太后、王太妃乃至几位兴致勃勃的宗室权贵手中的碎银，从不同方向、以不同的力道和速度，或疾或徐地击打在鼓面上！
“砰！砰！砰！砰！砰！”
鼓声顿时变得杂乱无章，毫无规律可言，仿佛真的陷入了“十面埋伏”的困境，四面八方皆是“敌袭”！
席间众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难度可比刚才苏雪凝精准配合乐师的舞蹈要高出数倍不止！方位、时机、节奏全然混乱，青儿姑娘还能跟上吗？她能在这“枪林弹雨”中，依旧精准地捕捉到每一个声响，并将其化为舞蹈的一部分吗？
就在众人担忧之际，场中的青儿却仿佛进入了另一种境界。她的身形不再仅仅是追逐鼓声，而是与那纷乱的“袭击”融为一体！
只见她时而如灵蛇出洞，水袖疾射向突然作响的鼓面；时而如乳燕归巢，一个轻盈的腾跃，足尖几乎点在另一面鼓的边缘，袖风已扫中目标；时而又如狂风中的劲竹，一个利落的回旋，长袖划出完美的弧线，同时击中身后与侧方的两面鼓！
那纷至沓来的、毫无规律的鼓声，非但没有打乱她的节奏，反而成了她舞蹈最独特的伴奏。她的舞姿兼具女子的柔韧与一种罕见的飒爽英气，在鼓阵中穿梭、击打、旋转，将“十面埋伏”的紧张、激烈、以及陷入重围却不屈不挠的意志，展现得淋漓尽致！
“妙啊！”一位老将军忍不住拍案叫绝，“这舞，当真配得上《十面埋伏》之名！非但有形，更有其神！青儿姑娘真乃奇女子也！”
“是啊！听声辨位，临乱不惧，还能舞得如此精彩，太难得了！”
满堂喝彩声此起彼伏，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惊叹与折服。他们终于明白，这并非一支单纯的舞蹈，而是一场展现急智、反应、身手与艺术表现力的非凡演出！青儿用她的方式，完美诠释了何为“十面埋伏”下的从容与破局。
苏雪凝看得目瞪口呆，脸色渐渐苍白。她怎么会……她不是一个来历不明的民女吗？怎会有如此惊人的反应、身手和舞技？
就在众人沉浸在惊艳中时，苏雪凝的母亲，为了让女儿彻底压倒对方，竟不顾体面，抓了一把金瓜子，猛地朝舞台中央撒了过去！
我去！
一把金瓜子如同天女散花般笼罩了青儿上空，这如何能挡？如何能接？席间众人虽未明说，但都觉得这实在太过为难人了！
电光火石之间，赵渊眸光一凛，身形暴起！他瞬间拔出身边侍卫的长剑，如惊鸿般掠入场地，一手揽住青儿的腰，将剑柄塞入她手中，自己的大手则覆上她握剑的手。
“别怕，跟着我。”他低语。
下一刻，两人身影交错，剑光闪烁！赵渊带着青儿，施展出精妙的剑法，腾挪、旋转、格挡、轻挑！他们不像在应对袭击，反而像在共舞一曲剑器舞，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与美感，配合得天衣无缝，衣袂翻飞间，竟将那些散落的金瓜子尽数纳入剑风笼罩的范围！
最后，音乐在一个铿锵的音符上戛然而止。赵渊一个利落的斜抱，将青儿稳稳托在怀中，青儿手中的长剑平举，剑身之上，那些金瓜子一颗不少，稳稳当当地排列其上，在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静默一瞬之后——
“哇！！！”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这已不仅仅是才艺，这是默契、是信任、是武功与舞蹈的完美结合，更是情深意笃的体现！
圣上抚掌大笑，眼中满是惊艳与赞赏，但他看着场中相拥的两人，那郎情妾意、生死相托的模样，心中已然明了，这份惊艳，终究只属于他那冷面皇叔一人。他看向太后，微微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雪凝怔怔地看着场中央那对耀眼夺目、接受着众人欢呼的璧人，脸上血色尽失，她知道，自己彻底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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