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地崩溃

失去青儿之后，靖王府的赵渊“死”了。

那个会因论道而眼含星辉、会因她一个笑容而嘴角微扬、会在月下笨拙回应爱意的靖王爷，随着那夜空下两道仙光的消逝，也一同死去了。

他依然处理政务，批阅公文，甚至比以往更加勤勉。但那份勤勉里，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自虐的精准与高效。他变得愈发沉默，话语精简到极致，仿佛每一个字都需要耗费他巨大的心力。王府的下人们发现，王爷的眼神失去了焦点，常常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一望便是许久，那目光穿透了眼前的景物，落入了无人能见的、充斥着悔恨与痛苦的深渊。

静室成为囚笼：他不再去书房，那里有太多她的痕迹——她坐过的软榻，她翻过的道经，她为他研墨时残留的若有若无的香气。他重新将自己禁锢在那间清冷的静室里，但这里已非修行之地，他不再打坐冥想，因为一闭上眼，就是她含泪的眼，她绝望的控诉，她在大牢中可能遭受的苦难。他只是枯坐着，任由悔恨的毒液在四肢百骸蔓延。

习惯性的“存在”：用膳时，他面前会习惯性地摆上一碟她爱吃的点心。起初，他会盯着那碟点心失神，然后猛地挥手将其扫落，瓷盘碎裂的声音是他内心崩溃的回响。后来，他不再有此举动，只是漠然地任由那些点心摆着，直到冷透，再被下人默默收走。

他的世界失去了色彩，只剩下黑白灰，而悔恨是其中最浓重的一笔。他反复咀嚼着与她相处的每一个细节，那些他曾以为的“巧合”与“精心设计”，如今都化作了她是仙女的佐证，也化作了抽打他灵魂的鞭子。“我本该知道的……” 这句话成了他内心的魔咒。

恐惧是无声的伴侣：“打斗痕迹”、“不知所踪”……这些词日夜灼烧着他的神经。他动用了所有明里暗里的力量，甚至不惜借用王府权势，命令各地暗探留意任何可能与“仙女”、“青衣女子”、“奇异事件”相关的线索。每一次消息传来，无论好坏，都会让他经历一次从希望到绝望的轮回。他害怕听到她的死讯，更害怕永远也听不到她的任何消息。

他不再追求虚无缥缈的长生大道，他的“道”变成了“找到她”和“赎罪”。他将自己沉浸在黑鹰送来的各种卷宗和密报中，分析着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推演着幕后黑手的身份与目的。这份偏执的专注，是他对抗内心崩溃的最后壁垒。

只有在与天下第一名捕黑鹰会面时，赵渊的身上才会显露出一丝“活气”。那是一种冰冷的、锐利的、带着血腥味的活气。

他会仔细聆听黑鹰的每一条分析，提出最刁钻的问题，调动一切资源去验证。他的思维变得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只为“真相”这一个目标服务。当黑鹰提及任何可能的进展时，他眼中会燃起两簇幽暗的火焰。

他在等待，也在寻找。等待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回来的身影，他的“生活”，就是一场对过去那个盲目自负的自己的漫长凌迟，直到找到她的那一天，这场酷刑或许才能迎来终结，或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