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严浩翔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拇指轻轻抚过那道淡白色的疤痕。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肢体接触,贺峻霖能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对方指尖下疯狂跳动。
"为什么?"严浩翔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贺峻霖望进那双深灰色的眼睛,想起三个月前第一次在公寓走廊相遇时,那里面的冷漠和现在判若两人。他张了张嘴,却听见自己说:"克莱门特...是你老师,对吗?"
严浩翔的手指骤然收紧。
"三年前维也纳音乐学院的那场事故..."贺峻霖感到手腕上的压力越来越大,"我当时在观众席。那首未完成的《雨之狂想曲》,是你写的?"
窗外炸开一道惊雷。严浩翔猛地松开手,转身走向窗前。他的背影在闪电的冷光中显得异常僵硬。
"那天的暴雨导致音乐厅停电。"贺峻霖继续说,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克莱门特坚持用备用电源继续演奏,结果..."
"结果舞台升降机故障。"严浩翔接上他的话,声音干涩,"他摔下去的时候,手里还拿着我的乐谱。"
贺峻霖闭上眼睛。记忆中的画面依然清晰——雷鸣般的巨响,观众的尖叫,还有自己被人群推挤时撞碎的玻璃橱窗。左手腕的疤痕突然隐隐作痛。
"所以你放弃了钢琴。"
"我放弃了阳光。"严浩翔纠正道,"医生说我的病症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变体。雨天会让我...重新经历那一刻。"
贺峻霖走近他,两人肩并肩站在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扭曲变形。"但你还在写关于雨的音乐。"
"因为那是唯一能让我呼吸的方式。"严浩翔转向他,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闪着奇异的光,"就像你明明怕雷,却要做夜间电台。"
他们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贺峻霖突然笑了:"我们真是两个无可救药的傻瓜。"
他伸手取下严浩翔头上的耳机,换成自己的普通耳塞。"试试这个。我主持雷雨夜特辑时的秘密武器。"
严浩翔戴上后,贺峻霖按下播放键。耳机里传来一阵奇怪的白噪音,像是雨声和心跳的混合。
"这是..."
"我们第一次合奏的录音。"贺峻霖的脸在昏暗灯光下微微发红,"我加了α波频率,能缓解焦虑。"
严浩翔的表情柔和下来。他正要说什么,手机突然响起。经纪人林姐发来一段视频——组委会迫于舆论压力,决定决赛仍按原计划进行。
"明天十点,重庆大剧院。"严浩翔放下手机,声音平静,"暴雨继续。"
贺峻霖的脸色变了。他抓过严浩翔的手,发现指尖已经开始微微颤抖。"不行,这种天气你上台太危险了!"
"我必须去。"严浩翔走向钢琴,掀开琴盖,"三年了,这是我第一次有勇气面对..."
"面对什么?死亡吗?"贺峻霖猛地按住琴键,发出刺耳的不和谐音,"克莱门特不会想看到你这样!他当年坚持演奏是因为..."
"因为什么?"
贺峻霖深吸一口气:"因为我。"
他从手机相册里调出一张老照片——年轻的克莱门特站在舞台上,身边是十几岁的贺峻霖,两人手里拿着同样的银色小提琴。
"他是我舅舅。"贺峻霖轻声说,"那天是他发现我有舞台恐惧症,特意安排我在观众席听彩排。事故发生时,他第一反应是看向我的方向..."
严浩翔的瞳孔骤然收缩。所有碎片突然拼合在一起——贺峻霖的怕雷症,他对音乐的敏感,还有那份对《雨巷》近乎偏执的喜爱。
"所以你知道我是谁。"严浩翔声音发紧,"从一开始。"
"不!"贺峻霖急切地摇头,"直到上周整理舅舅遗物时,我才发现他珍藏的学生作品集里有你的照片。"他顿了顿,"那首《雨之狂想曲》,原本是写给我的,对吗?"
严浩翔没有回答。窗外的雨更大了,敲打玻璃的声音像某种密码。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克莱门特老师常说,最好的治愈是创造,不是遗忘。"
贺峻霖的眼眶红了。他打开手机里的录音软件,放在钢琴上:"那就创造些新的回忆。"
那一夜,重庆大剧院附近的酒店住客都听到了隐约的钢琴声,持续到凌晨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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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赛当天,暴雨如注。
贺峻霖站在后台,看着严浩翔苍白的侧脸。骨传导耳机藏在艺术家微卷的黑发下,几乎看不出来。前一位选手的分数已经公布,主持人正在念严浩翔的名字。
"准备好了吗?"贺峻霖小声问。
严浩翔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银戒。贺峻霖突然抓住他的手,飞快地摘下了那枚戒指。
"借我一下。"他把戒指戴在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等你表演完再还我。"
严浩翔怔了怔,嘴角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他走上舞台时,贺峻霖听见观众席传来惊讶的窃窃私语——很少有人会在钢琴比赛中选择原创曲目。
灯光暗下来。《雨巷》变奏曲的前奏响起时,贺峻霖屏住了呼吸。严浩翔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像雨滴落在青石板上。前三个乐章完美无缺,比他们昨晚排练时还要出色。
然后,第四乐章刚开始,一道闪电劈中了剧院附近的变压器。
整个舞台陷入黑暗,只有紧急照明灯投下诡异的红光。观众席骚动起来,严浩翔的身影在钢琴前凝固了。贺峻霖看见他的手指悬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三年前噩梦重演。
没有犹豫,贺峻霖冲上了舞台。
"记得我们昨晚改的第四乐章吗?"他在严浩翔耳边低语,同时掀开钢琴的顶盖,"四手联弹部分。"
严浩翔的瞳孔在黑暗中扩大。这不是原计划的一部分。但贺峻霖已经坐在了他身边,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在应急灯下泛着微光。
"看着我。"贺峻霖说,把骨传导耳机戴回严浩翔头上,"只听音乐,只听我。"
他的手指落在高音区,弹出一个清澈的和弦。严浩翔闭上眼睛,手指重新找到位置。当他们的手臂在琴键上方交错时,某种奇妙的化学反应发生了——严浩翔的沉重低音与贺峻霖的灵动高音交织在一起,像暴雨与晴空的对话。
灯光重新亮起时,观众看到的是令人震撼的一幕:两位年轻人在钢琴前肩并肩,四只手在黑白琴键上飞舞,仿佛一个人拥有两双手。严浩翔的表情不再痛苦,贺峻霖的眼中也没有恐惧。他们创造的音乐如此鲜活,几乎能让听见的人看见雨巷中那个撑着油纸伞的姑娘。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全场静默了三秒,然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评委席上,白发苍苍的评委会主席站了起来,眼里闪着泪光。
贺峻霖悄悄摘下戒指,塞回严浩翔手心。他的指尖在微微发抖,但嘴角挂着胜利的微笑。"看吧,"他小声说,"我说过天总会晴。"
严浩翔握紧那枚带着两人体温的银戒,第一次在舞台上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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颁奖典礼后,贺峻霖在休息室找到了独自看雨的严浩翔。银奖奖杯放在一旁,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没去庆功宴?"贺峻霖靠在门框上问。
严浩翔摇摇头,举起手机。贺峻霖的电台直播正在播放,熟悉的片头曲回荡在空旷的休息室。
"今晚的主题是'谎言'。"音响里传出贺峻霖自己的声音,带着电台特有的温暖质感,"有时候我们撒谎不是为了欺骗别人,而是害怕面对真实的自己..."
严浩翔按下暂停键。"今天下午张姐告诉我,'霖霖羊'的收听率又创新高。"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贺峻霖,"特别是暴雨时段的特别节目。"
贺峻霖的耳根红了。他走进休息室,随手关上门。"你早就知道?"
"第二周。"严浩翔站起身,向他走来,"你的播音腔和平时说话不太一样,但...停顿的习惯很特别。"
"那你为什么不揭穿我?"
"为什么要?"严浩翔停在一步之遥,"我喜欢听你谈论那些没告诉过我的事。"
贺峻霖突然笑了,眼睛弯成两道月牙。"所以我们扯平了。你知道我是谁,我知道你是谁,但我们都在假装不知道对方知道。"
严浩翔难得地笑出声来。窗外的雨变小了,云层间透出一缕阳光,正好照在奖杯上。
"维也纳的邀请函。"严浩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下个月。"
贺峻霖接过信封,手指微微发抖。"你会去吗?"
"如果你和我一起。"严浩翔轻声说,"有个音乐治疗项目,对创伤后遗症很有效。我们可以...一起试试。"
贺峻霖抬起头,发现严浩翔的眼睛在夕阳下变成了温暖的琥珀色。他突然想起《茫》里的那句歌词——"反正路也要一个人走",但现在,他似乎找到了同行的理由。
"好。"他简单地说,然后补充道,"反正天总会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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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的维也纳金色大厅,新锐作曲家严浩翔与电台制作人贺峻霖的联合音乐会座无虚席。节目单最后一首是双钢琴作品《晴》,改编自某档深夜电台的片头曲。
当两位创作者在掌声中并肩谢幕时,观众注意到他们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在舞台灯光下闪闪发亮,像两滴凝固的雨滴,终于找到了归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