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毕忠良回到办公室,陈深的后背还在冒冷汗。办公桌后的暖灯映着毕忠良的脸,他指尖夹着烟,烟雾缭绕里,眼神比往常更沉:“阿深,老周跑了,特高课那边把火撒到行动处,松井更是放话,三天内要是找不到清单,就拿咱们的人抵罪。”
陈深垂着眼,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怀表裂痕:“毕处长想让我做什么?”他知道,毕忠良此刻找他,绝不会只是闲聊——要么是试探,要么是有更险的活要派给他。
“苏三省已经认定你跟地下党有关,这几天肯定会盯着你。”毕忠良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但也正因如此,你现在最‘安全’——地下党要是还想传递消息,说不定会找你这个‘嫌疑犯’做掩护。我要你盯着美高美理发店,要是有可疑人去,立刻汇报。”
陈深心里一动——毕忠良这是把他当成诱饵,可这也恰好给了他和组织接头的机会。他装作犹豫的样子:“可苏三省盯着我,我要是跟人接触,岂不是更说不清楚?”
“有我在,他不敢动你。”毕忠良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手枪,推到陈深面前,“这是给你的,要是遇到危险,先自保。记住,别让我失望。”
离开行动处时,夜雾又浓了起来。陈深把枪别在腰间,怀里的怀表硌着胸口,像在提醒他刚才的险局。他没直接回理发店,而是绕到巷尾的老槐树旁——这是他和老周之前约定的备用接头点,现在老周刚脱险,说不定会在这里留消息。
槐树根部的泥土还是湿的,陈深蹲下身,指尖扒开几片落叶,果然摸到一个油纸包。拆开时,里面是一张折叠的信纸,字迹是老周的:“清单照片已送组织,日军军火将于五日后从吴淞口运出。苏三省在理发店布了眼线,勿轻举妄动,下次接头时间为明晚八点,地点在静安寺旁的钟表店。”
信纸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是他们约定的“安全信号”。陈深把信纸塞进怀表夹层——现在只有这里最安全,他刚要起身,就听见巷口传来脚步声。
“陈队,这么晚了,在这儿做什么?”苏三省的声音从雾里钻出来,带着戏谑。陈深回头,看见苏三省手里拎着个公文包,身后跟着两个卫兵,手电光直照他的脸。
“刚从毕处长那儿出来,有点闷,过来透透气。”陈深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苏队长倒是清闲,这么晚还出来巡查?”
苏三省走到槐树下,踢了踢地上的落叶:“不是巡查,是来看看,有没有地下党在这儿藏东西。毕竟,陈队刚才在审讯室,可是差点就从通风管跑了。”他的目光扫过陈深的怀表,“你的怀表摔裂了,怎么不拿去修?要是里面藏了什么,可别被人发现了。”
陈深心里一紧,面上却笑了:“这怀表是我哥的遗物,裂了才更有念想。倒是苏队长,天天盯着我,就不怕错过真的地下党?”他故意抬眼看向巷口,“那边好像有人,苏队长不去看看?”
苏三省果然转头,陈深趁机把油纸包的碎屑踢进草丛。等苏三省回头,只看见陈深掸着衣角:“看来是我看错了。苏队长要是没事,我就先回理发店了,毕处长还让我盯着店呢。”
苏三省没拦他,只是盯着他的背影:“陈队,明晚我会去理发店‘拜访’,可别让我抓到什么把柄。”
陈深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走进雾里,他才松了口气——刚才要是再慢一点,信纸的碎屑就会被发现。回到理发店,他关紧门,把怀表放在灯下,小心拆开夹层,取出信纸。
借着灯光,他又看了一遍——五日后吴淞口运军火,明晚八点钟表店接头。他需要把这个消息尽快传给李小男,可苏三省盯着理发店,她根本没法过来。
突然,他瞥见柜台下的旧邮箱——那是之前用来接收密信的,现在虽然很少用,但说不定能派上用场。他拿起笔,在信纸上写了“五日后吴淞口,明晚八点静安寺钟表店”,然后折成小方块,塞进一个空白信封,贴了张旧邮票,写了“李小姐收”,从邮箱的投信口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柜台上,摸出怀表。表针指向十一点,离明晚的接头还有二十一个小时。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不能错——不仅要和老周顺利接头,还要避开苏三省的眼线,更要想办法破坏日军的军火运输。
窗外的雾更浓了,路灯的光晕成一团模糊的黄。陈深握紧怀表,指腹划过表盖的裂痕。他想起李小男之前说的话,想起那碗没来得及吃的红烧肉,心里突然有了力气。
不管前路多险,只要他还握着这枚怀表,还能和战友并肩,就一定能等到雾散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