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慈宁宫出来，天已经黑了。
长街上的宫灯被风吹得摇晃，光影在地上变幻。
路过的宫人看见甄嬛的仪仗，都远远地低下头，贴着宫墙快步走过。
槿汐扶着甄嬛的手，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冰凉。
“娘娘，您没事吧？”
甄嬛没说话，只是看着碎玉轩的方向，脚步没有停顿。
越靠近碎玉轩，气氛越不对劲。
宫门外的侍卫不见了，换成了一队穿着玄色铁甲的禁军，个个面孔陌生，眼神锐利。
他们不像宫中禁卫，倒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兵。
为首的将领看见甄嬛，只是冷漠地一抱拳，连“贵人”都没喊。
甄嬛的目光扫过他们腰间的令牌，那是太后亲卫的标记。
她心里明白了，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径直走向宫门。
“吱呀”
宫门被推开，浣碧正焦急地等在门里。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甄嬛刚踏进门槛，身后就传来一声巨响。
“哐当！”
两扇宫门被禁军从外面合上，接着就是冰冷的落锁声。
碎玉轩，成了一座牢笼。
浣碧的脸瞬间白了，冲过去想拉门，被槿汐死死拽住。
“别去！”
甄嬛转过身，静静地看着那把巨大的铜锁，眼神幽深。
她没说话，转身走向内殿。
“小姐，太后这是什么意思？她凭什么锁我们的门？”浣碧的声音带着哭腔。
甄嬛在桌前坐下，自己倒了杯茶，茶水已经凉了。
她喝了一口，冰冷的茶水让她混乱的思绪清醒了些。
“她不是在锁门。”甄嬛放下茶杯，声音很平静，“她是在告诉我，这里就是我的坟墓。”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
“皇上口谕。”
三人都是一惊。
苏培盛领着几个小太监走了进来，外面的禁军没有阻拦。
苏培盛的脸色很复杂，看着甄嬛，目光躲闪。
他微微躬身：“莞贵人，接旨吧。”
甄嬛起身，带着槿汐和浣碧跪下。
“臣妾甄嬛，恭听圣谕。”
苏培盛清了清嗓子，用没有起伏的语调念道：
“莞贵人甄氏，久病在身，不宜操劳。着即日起，收回其协理六宫之权，静心休养。钦此。”
这几句话，让浣碧浑身一颤，几乎瘫软在地。
协理六宫之权，是皇上给小姐最大的体面，说收回就收回了。
“臣妾，领旨谢恩。”
甄嬛的声音依旧平稳。
苏培盛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小太监立刻上前，呈上一本账册和一串钥匙。
“贵人，”苏培盛压低声音，“这是您掌管的各宫库房账目与钥匙，皇上的意思，一并交由皇后娘娘打理。”
这话比刚才的圣谕更狠。
不仅夺了权，还断了财路。
之前甄嬛协理六宫，能接触到大量资源，现在她被彻底架空了。
“有劳苏总管。”甄嬛示意槿汐接过。
苏培盛不敢多留，草草行了个礼就要走。
“苏总管。”甄嬛忽然叫住他。
苏培盛脚步一顿。
“太后宫里，可还有别的动静？”
苏培盛身子一僵，头垂得更低了。
“回贵人的话，奴才不知。奴才刚从养心殿过来。”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贵人安心养病，就是皇上最想看到的。”
说完，他便带着人匆匆离去。
殿门再次被关上，虽然没上锁，但外面的禁军就是最坚固的锁。
“小姐！”浣碧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他们欺人太甚！皇上怎么能这样对您？太后把我们关起来，皇上不但不管，还夺了您的权！”
“哭什么。”甄嬛的声音冷了下来。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站得笔直的禁军。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槿汐扶起浣碧，担心地看着甄嬛的背影。
“娘娘，我们现在怎么办？外面都是太后的人，消息送不出去。妙音师太那边……”
提到妙音，甄嬛的眼神暗了下去。
苏培盛刚才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妙音师太，恐怕已经被太后的人带走了。”
这话一出，浣碧和槿汐都倒吸一口凉气。
妙音师太是扳倒皇后的王牌。
“太后动作很快。”甄嬛的语气没有慌乱，像是在分析棋局，“她在我离开慈宁宫后，立刻就动手了。她知道我不敢把备份拿出来，所以有恃无恐。”
浣碧急得跺脚：“那我们怎么办？人证没了，不是任人宰割吗？”
“不。”
甄嬛缓缓转过身，看着两人惊慌的脸。
“被动防守，只有死路一条。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主动出击。”
她走到桌前，摊开一张纸，提起了笔。
太后封锁碎玉轩，夺走协理权，是想把她变成瞎子、聋子，慢慢耗死她。
她绝不能让太后如愿。
她看向浣碧，眼神变得凝重。
“浣碧，我要你立刻去做一件事。”
浣碧连忙擦干眼泪：“小姐您吩咐。”
“你从密道出去，联络果郡王留在京中的旧部。”
浣碧一愣：“小姐，这个时候动用王爷的人……”
“没有别的选择了。”甄嬛打断她，“这是最快、最稳妥的办法。你找到他们，让他们立刻去见林将军。”
“见林将军？”浣碧不解，“我们不是已经派人去通知他查西北军粮案了吗？”
甄嬛摇了摇头：“计划要改了。”
她放下笔，声音压得极低：“你告诉林将军，立刻停止调查军粮案。不但要停，还要主动向皇上请罪。”
“什么？”浣碧失声叫道，“请罪？林将军又没罪，现在主动请罪，不是自投罗网吗？”
槿汐也面露不解。
甄嬛看着她们，一字一句地解释：
“你们以为，太后今天只是针对我一个人吗？”
她伸出手指，在桌上轻轻一点。
“她打压我，下一步，就是要剪除我的羽翼。林将军，就是她最想拔掉的钉子。”
“现在，皇上夹在我跟太后中间很难做。
如果我们逼得太紧，让林将军继续查乌拉那拉氏，就是把皇上往太后那边推。
到时候，皇上为了平息太后的怒火，第一个牺牲的就是林将军。”
浣碧慢慢明白了过来。
“所以小姐的意思是……”
“以退为进。”甄嬛的眼神很锐利，“我们必须主动‘牺牲’掉林将军，但不是真的牺牲。”
她看向浣碧，语气不容置疑。
“你告诉他，就用之前那个‘副将聚赌，治军不严’的罪名，再次上折请罪。
态度要诚恳，姿态要放低，主动请求革职查办。这样，就给了皇上一个台阶下。”
“皇上可以顺势重罚他，做给太后看。只要人还在，官职没了可以再挣，兵权丢了可以再拿回来。”
甄嬛的声音带着一股寒意：“保住他，就是保住我们对抗太后的力量。”
这番话，让浣碧和槿汐都愣住了。
她们只看到眼前的困局，而甄嬛已经想到了如何破局。
牺牲，是为了保全。
退让，是为了反击。
“我明白了，小姐。”浣碧重重点头，“我这就去。”
“等等。”甄嬛叫住她，“你出去后，不要回碎玉轩，直接去林将军府上。
告诉林夫人，你是我派去照顾她起居的，暂时住下。等林将军的事情了了，再做打算。”
这是在给浣碧安排后路。
浣碧眼圈一红，跪了下来：“小姐，您自己保重！”
“去吧。”甄嬛扶起她，“记住，一定要快。”
浣碧不再多说，在槿汐的帮助下，迅速打开密道，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槿汐将机关复原，殿内又恢复了死寂。
她走到甄嬛身边，为她续上热水。
“娘娘，您把浣碧送出去，也是为了保全她吧。”
甄嬛握着温热的茶杯，没有喝。
烛火映在她瞳孔里，像两簇火焰。
“是，也不是。”
她轻声说：“太后想把我困死在这里，我就偏要把手伸出去。浣碧是我的手，林将军是我的刀。”
“这一局，我赌皇上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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