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宫侧殿,产房已收拾妥帖,浓重的血腥气被清雅的安神香涤荡干净。
皇帝执意入内,绕过雕花屏风,便见安陵容虚弱地卧在榻上。
她身着一袭浅青寝衣,墨发如瀑般散落肩头,更衬得那张小脸毫无血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长睫无力垂落,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青灰阴影,唇瓣也有些白,滋补小半年的成果都没了。
整个人宛若一尊精瓷琢就的美人玉像,柔弱易碎得让人心尖发紧。
“容儿……”皇帝心口猛地一揪,快步上前攥住她冰凉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泛白的指节。
声音不自觉放得极轻,带着难掩的疼惜:“感觉如何?还难受吗?”
安陵容缓缓睁开眼,望见他的瞬间,鼻头一酸,委屈地抿了抿唇瓣,带着哭腔低诉:“皇上…… 陵容好疼啊……”
柔弱的哭诉,更让皇帝心疼不已,早知小姑娘素来怕疼,却为他诞下一双儿女,实在辛苦。
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试图传递些许暖意,温声安抚:“朕在呢,容儿不怕。朕让太医好生为你调养,定让你早日康复。”
“皇上在,陵容就不怕了。”
诉完苦楚,安陵容贴心转了话题,语调带着几分雀跃追问,“皇上见过孩子了么?他们可爱么?”
皇帝被她这副娇憨模样逗笑,温声哄道:“自然是极可爱的。”
说着便吩咐奶娘抱孩子进来,让她好生瞧瞧。
安陵容望着襁褓中秀气的两个孩子,脸上漾起一丝小得意,轻声道:“不愧是我和皇上的孩子,生得漂亮。”
“哈哈,容儿说得是!” 皇帝朗声笑道,指尖轻轻刮了刮她的脸颊。
“双月子养好身子,如今天气寒冷,满月宴便简单办些,等孩子们周岁,朕再为他们大办一场。”
“都听皇上的。”
说着,倦意便如潮水般袭来,安陵容眼皮沉沉垂下,牵着皇帝的手渐渐松了力道。
终是抵不住疲惫沉沉睡去,指尖却仍下意识攥着他的手指,不肯松开。
皇帝很是纵容,只示意宫人轻手轻脚掖好被角,随后召佟嬷嬷上前,低声问询:“将详细情况说出来。”
佟嬷嬷也知道,娘娘在侧休息,这位爷生气也会收敛些,连忙躬身回话,语气沉痛又斟酌:
“回皇上,当时三个产婆……娘娘此番生产凶险,万幸性命无碍,只是…… 终究是伤了身子根本。”
说明了太医联合诊断,往后怕是再难有孕,好在已经有一对小主子了。
皇帝眸色骤然一沉,指腹轻轻摩挲过她冰凉的手背,想起爱妃曾娇气的模样,心中怜意与怒意交织。
日后不再承受生育之苦也罢,两人已有了一双祥瑞儿女,只要小姑娘和孩子平安在便好。
但此番生产时的凶险,那些伸向延禧宫的黑手,必须连根拔起,绝不姑息。
待到夜深,皇帝回到养心殿,烛火通明下,先后召了苏培盛与夏乂。
“查得如何?” 皇帝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宇中格外冰冷。
苏培盛跪地,言辞谨慎:“回皇上,稳婆明着指向了翊坤宫,其中还有延庆殿的痕迹……”
皇帝指腹轻叩桌案,目光落在案前的供词上,眸色沉沉。
供词里说得明了,端妃多年来孤寂无依,是渴求一个孩子承欢膝下,才会暗中出手。
皇帝心中掠过一丝复杂,固然念及当年一事对端妃有愧,但念及旧情,却不等于纵容她暗害妃嫔、皇嗣。
下令让太医更改端妃调养方子,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安分下去。
之后召来血滴子首领,早先延禧宫两次出事,他就安排心腹盯着了,只可惜还是被钻了空子。
产婆出手太狠,皇帝总觉得供词上的两人,安排不了这么的周密。
夏乂交代了皇后的插手的身影,跪地叩首:“奴才无能,顺着线索查也没拿到证据,对方行动很快,扫尾也干净……”
甚至于若非一开始盯着,他追查的结果,也是和苏培盛一般无二。
皇帝久久沉默,指尖的玉扳指被攥得几乎要嵌入掌心,眸色沉得吓人。
紫禁城内,能这般迅速厉害为皇后扫尾的—— 除了寿康宫那位,还能有谁?
母亲为暗害他子嗣的皇后出手遮掩。
这个认知如寒冰浇头,让皇帝胸口憋闷难忍,一股刺骨寒意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冻得他心头发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