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方淳意猛抬起头，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不敢置信。
“怎么？怕输给朕？”
皇帝挑了挑眉。
“不…不是的！”
小丫头像怕他误会，连忙摆着手，急急解释道：“是…是怕皇上您觉得无聊。”
这倒是句实话。
满宫嫔妃为了邀宠，哪个不是将琴棋书画苦练得样样精通。
又有哪个会拿这等街头巷尾、三岁小儿都会的五子棋来御前献丑？
“无妨。”
皇帝却不以为意，径直在桌边坐下来：“朕今日就想玩点无聊的。”
于是，这深宫之中最尊贵的男人，和这位最不起眼的常在，便真的就这么对着一盘小小的五子棋厮杀起来。
一开始，方淳意还有些拘谨，落子之时畏首畏尾。
可渐渐地，她发现对面的这位九五之尊，似乎真的就只是在玩。
他没有考较她任何事，也没有说任何一句带有深意的话。
他只是很专注地看着棋盘。
在她下了一步好棋时，会夸赞一句“不错”。
在她因为犹豫而迟迟不落子时，会催促一声“快点”。
渐渐地，方淳意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她骨子里那股孩子气的不服输劲儿，被彻底激发出来：
“哎呀！皇上您耍赖！您都堵住我三个子儿了！”
“不行不行！这步不算！您让我悔一步棋！”
“嘻嘻！皇上您要输啦！我要连成五个啦！”
她的声音清脆，又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
再也没有了平日里那副胆小怯懦的模样。
整整一个时辰。
两人没有聊任何前朝后宫的正事。
没有一句关于恩宠雨露的试探与献媚。
有的只是最纯粹的、关于棋盘上的“你堵我一个子儿，我断你一条路”的输赢。
到后来，皇帝甚至被她那副为了悔棋而耍赖撒娇的模样，逗得朗声大笑起来。
那笑声是那么开怀，那么放松。
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不带任何一丝杂质的笑。
连殿外守着的苏培盛都听得微微一愣。
他有多久没听到皇上笑得如此轻松了？
不知不觉间，窗外月已至中天。
“皇上。”
苏培盛在门外轻声提醒了一句：“时辰不早了。”
皇帝脸上的笑意这才缓缓收敛起来。
他看着棋盘上那黑白分明的棋子，又看了看对面那个因为赢了棋而眉飞色舞的小丫头，胸中那股积压了一整晚的烦闷与疲惫，竟在这不知不觉间一扫而空。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信步走到这里来了。
因为这里的气场是干净的。
这里的这个小丫头是简单的。
跟她待在一起，他不需要端着君王的架子，不需要思考任何军国大事。
他可以暂时地，只做一个会为了一盘棋输赢而较劲的普通男人。
而这种感觉…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体会过了。
他缓缓站起身来。
看着眼前这个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小姑娘，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他知道。
对一个日理万机、身心俱疲的中年男人来说，最稀缺的从来不是那些绝代的美色，或是惊艳的才情。
而是这样一份能让他完完全全卸下所有防备和伪装的纯粹的放松。
他似乎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独一无二的“精神度假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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