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日里不是待在自己的常熙堂,就是跑去碎玉轩,或是欣常在的百花园。
三点一线,规律得像个最恪尽职守的宫女。
这一晚,月色如水。
御书房内却是气氛凝重。
明德帝看着案头那一份份由西北六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折,只觉得一阵头痛欲裂。
抚远大将军年羹尧在前线大破敌军,立下不世之功。
本是天大喜事。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年羹尧越发骄纵、目无君上,甚至隐隐有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之势的密报。
一边是战功赫赫的股肱之臣、宠妃的兄长。
一边是日益膨胀的、威胁到皇权的野心。
如何平衡,如何敲打,如何处置…
万般思绪如同一团乱麻,缠绕在他心头,让他烦躁不堪。
“都给朕退下!”
他挥退了所有伺候的宫人,独自一人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
胸中那股烦闷之气却越积越浓,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不想去皇后的景仁宫,那里太过规矩,只会让他更累。
也不想去华妃的翊坤宫,年羹尧的事让他一看到那张美艳的脸就觉得心烦。
更不想去甄嬛的碎玉轩,他此刻没有半分心情去谈情说爱、吟诗作对。
他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待一会儿。
不知不觉间,他的脚步竟信步朝着后宫最偏僻、也最冷清的那个角落走了过去。
常熙堂。
夜深人静,常熙堂里却还亮着一豆灯火。
皇帝挥退了身后跟随的苏培盛,独自一人悄无声息走进了那座有些萧索的院落。
他透过窗棂缝隙朝里望去。
只见那个平日里总是怯生生的小丫头,此刻正一个人趴在灯下的方桌上。
她没有看书,也没有做女红。
而是——自己跟自己下一盘五子棋?
皇帝脸上露出了讶异的神情。
只见她一会儿拿起一枚黑子,煞有介事地落在棋盘上。
然后又绕到桌子另一边,拿起一枚白子,蹙着小眉头苦思冥想半天,才小心翼翼落下。
那副左右为难、自己跟自己较劲的认真模样,实在是有趣得紧。
皇帝胸中那份烦闷,竟不知不觉间消散了些许。
他轻咳了一声:“咳。”
屋里那个专心致志的小人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她像只受惊的兔子,猛抬起头,看到窗外那个明黄色的身影时,更是吓得“呀”一声,差点从绣墩上摔下来。
她手忙脚乱提着裙摆跑到门口,慌慌张张就要下跪行礼:“臣…臣妾…”
“免了。”
皇帝抬了抬手,自己迈步走进了这间陈设简单,却收拾得十分干净雅致的房间。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那盘只下了一半的五子棋上:“自己跟自己玩,很有趣?”
他饶有兴致地问道。
方淳意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
她低下头,紧张地绞着自己的衣角,声音细若蚊蚋:
“回…回皇上…臣妾…臣妾棋艺不精…怕…怕出去与人下会输得很惨…”
“所以就在屋里自己先练练…”
这番孩子气的、实诚到有些可笑的回答,让皇帝嘴角的笑意更深。
他走上前,拿起一枚黑子在手中把玩着:“那朕陪你下一盘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