鞘

　　“淳儿也好想尝尝呀……”

　　这话像颗裹着糖衣的石子，轻轻投进太后古井无波的心湖。

　　没激起惊涛骇浪，却精准荡开一圈名为“不满”的致命涟漪。

　　华妃的小厨房……比皇后的还好？

　　太后脸色不变，捻佛珠的手却微不可查地一顿。

　　她最重规矩。妃就是妃，后就是后。妃的用度可奢华，绝不能僭越！

　　年家……华妃……最近确实太过了。

　　她缓缓睁眼，看了眼跪在地上满眼“想吃”的小丫头，扫过脸色发白的华妃，目光最终落在皇后温婉的脸上。

　　声音依旧平淡：“哀家老了，吃不得油腻。倒是皇后操持六宫辛苦。”

　　她转向孙姑姑：“传旨。即日起，各宫份例用度，尤其小厨房食材供应，悉数交由皇后亲自审批。”

　　“务必严格按祖制来，不得有误。”

　　声音陡然一冷：“谁敢阳奉阴违，用度僭越——”

　　“就去佛堂好好抄宫规！”

　　寿康宫请安后，后宫又起波澜。

　　华妃的小厨房被皇后以“体恤凤体不宜油腻”为由裁撤大半，江南重金请来的名厨也遭遣散。

　　翊坤宫用度被皇后亲自盯着，每日核查，但凡有丝毫僭越，景仁宫的申斥立刻送到。

　　华妃为此大发雷霆，又摔了一套前朝官窑瓷器。终究是敢怒不敢言——这是太后旨意，皇后不过是“奉旨办事”。

　　没人会把这事和一个只会抱怨点心难吃的小常在联系起来。

　　方淳意依旧是后宫权力游戏里毫无存在感的“小透明”。

　　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后。

　　天色灰蒙得像被湿透的宣纸糊住，空气里满是泥土腥气。

　　这种天气最适合睡觉，整个后宫仿佛都在这连绵秋雨中陷入沉寂。

　　常熙堂内，方淳意却一反常态没赖在被窝里。

　　她打发莺儿和画眉在殿内做针线，只带了最不多言也最懂她心意的云珠。

　　两人撑一把素青油纸伞，走进冷雨。

　　“小主，咱们去哪儿？”云珠仔细为她拢好斗篷。

　　“去御花园北门，”方淳意声音被雨衬得飘忽，“这样的天气，看雨打残荷应该别有景致。”

　　云珠应了声是，不再多问，只将伞大半倾向小主，自己半边身子湿透。

　　这条路她本该很熟。从常熙堂向东，穿过两条长巷，绕过小花园便是。

　　可今日小主有些心不在焉。

　　第一个岔路口，方淳意指错方向。

　　“走这边。”

　　“小主，”云珠小声提醒，“这边是往咸福宫……”

　　“哦？”方淳意像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笑笑，“下雨天脑子糊涂了，那我们从前头绕回去吧。”

　　两人绕了小圈。

　　第二个岔路口，小主又一次“不经意”的拐错弯。

　　云珠没再提醒，只沉默跟在身后，将伞举得更稳。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敲在伞面。脚下早已偏离熟悉的石板路，拐进一条更僻静狭长的宫巷。

　　两侧是高耸斑驳的宫墙，墙头爬满墨绿藤蔓。

　　空气里除了雨水泥腥，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雅兰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