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里皇上又赏了好些新奇玩意儿,女儿将其中最好看的一支珠钗留了下来,待日后送与嫂嫂……”
通篇都是女儿家琐事与娇憨思念。任谁看了都只觉得这是被宠坏、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在向家人撒娇。
然而在这封信末尾那片本该留白的地方——
她却用朱砂笔以更稚嫩笨拙的笔触画了一幅小小涂鸦。
画得很粗糙:一个大大的火红太阳被画在纸张最顶端,太阳脸上甚至被她画上两只气鼓鼓的眼睛。
太阳之下是一片干裂得仿佛要龟裂开来的土黄色土地。
土地上画着几个瘦骨嶙峋正在哭泣的小人儿。
而在这幅“太阳烤裂大地”的图画旁边,她又画了一个穿着士兵盔甲的胖乎乎小人。
那小人没哭。
他只是伸出两只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一副“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会说”的滑稽模样。
画完最后一笔,方淳意端详片刻满意点头。
她相信——以她父亲那位在官场沉浮几十年的镇远侯的智慧,一定能看懂自己这番“涂鸦”背后真正的含义。
南方的“旱情”绝不只是“旱情”而已。它即将演变成一场足以动摇国本的滔天“大灾”!
而负责镇守南方本该第一时间上报灾情的年羹尧部下,却为粉饰太平、为不影响主帅的“赫赫战功”,选择了“瞒报”!
这是她结合前世记忆和这一世从皇帝那里旁敲侧击得来的信息,做出的最精准判断。
她将信纸小心翼翼折叠好放入信封,叫来那位最信任也早已被父亲打点好一切关节的小厨房管事太监张德利。
“张公公。”
“哎,小主,奴才在呢。”张德利满脸堆笑凑上。
“这信是给家里的。”方淳意将信递过去,脸上是一贯天真无邪的模样,“你亲自跑一趟,务必交到我阿玛手里。”
说着又从袖中摸出一锭分量不轻的银子塞过去:“天冷,路上给公公买碗热茶喝。”
“哎哟!小主您这可真是折煞奴才了!”
张德利掂了掂银子分量,脸上褶子快笑成一朵菊花,“您放心!这信奴才就是豁出这条命也保管给您稳稳当当送到侯爷手里!”
“嗯,去吧。”
看着张德利千恩万谢退出去的背影,方淳意脸上笑容缓缓散去。
取而代之是一片冰冷凝重。
这是她入宫以来下的最大一步棋——也是最险的一步棋。
她不仅仅要救那些即将在大灾中流离失所的千万百姓。
她更是要借着这场天灾、借着父亲的手,狠狠斩断年羹尧那只即将伸向权力巅峰的最得力臂膀!
一旦成功——
不仅能彻底动摇年羹尧在前朝的根基,更能让那个在后宫作威作福的女人也跟着尝尝什么叫切肤之痛!
她缓缓握紧拳头。
那双清澈眼眸里燃烧着足以将整个冬日寒冰都融化的熊熊复仇之火。
夜,三更。
整座京城已沉入睡眠,只有镇远侯府书房依旧灯火通明。
方廷渊一身便服端坐书案后,眉心紧锁对着西北军防图凝神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