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无才便是德

　　她想起皇上有时会在她兴致勃勃弹奏琵琶时突然蹙眉让她“换首更柔婉的曲子”；

　　她想起皇上有时会在她写出一首自以为豪放不羁的好词时笑着却不容置喙地拿走她的笔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她更想起——

　　他最爱画的永远是那道名为“远山黛”的眉。

　　而她偏偏最不适合那样的眉形！

　　那些曾被她当作“情趣”、当作爱人间无伤大雅“磨合”的每个瞬间，此刻在淳意冰冷的模仿语气下褪去所有伪装，变成一把把最锋利冰冷的针尖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最终——”方淳意的声音彻底归于一种充满宿命感的平静悲凉。

　　“那个采茶女在无尽的自我怀疑与爱人的折磨中彻底迷失了自己。”

　　“她开始拼命模仿那个她从未见过的‘旧人’。”

　　“她学着喝那根本尝不出好坏的苦茶。”

　　“她扔掉了心爱的琵琶，开始学那毫无天分的丹青。”

　　“她不再笑了，也不再写词了。”

　　“她把自己活成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可她越模仿便越不像，也越让那书生感到厌烦。”

　　“最终她在无尽折磨中彻底耗尽所有生命力——”

　　“病倒了。”

　　“临死前她问了书生最后一句话——”

　　“‘你这一生爱的究竟是谁？’”

　　“书生没有回答。”

　　“她死后，书生将她安葬在亡妻墓旁，然后又回到他那间充满‘旧人’气息的书房。”

　　“继续对着墙上那幅早已泛黄的画像日复一日悼念他那份‘矢志不渝’的伟大爱情。”

　　故事讲完了。

　　殿内死一般寂静，只剩窗外冰冷得仿佛要下到天荒地老的雨声。

　　“噼啪——”

　　一声极细微爆裂声响起，是那根早已燃到尽头的烛芯发出的最后悲鸣。

　　方淳意伸手拿起桌上银剪刀，再一次将那即将熄灭的灯花剪了一下。

　　火光猛地又一次蹿起！将整个房间照得一片通明！也将甄嬛那张早已毫无血色、浑身冰冷、仿佛刚从水里捞出般的惨白的脸照得一清二楚！

　　方淳意望着她。

　　知道自己这一剂最残忍也最关键的猛药已彻底扎下去了。

　　接下来——

　　她只需问出那个足以将眼前这女人所有爱情幻想彻底摧毁的最后一个问题。

　　故事讲完了。

　　可那故事带来的无尽悲凉与寒意却像变成了实质的冰，将碎玉轩这间本是温暖如春的寝殿彻底冻结了。

　　窗外雨声依旧潺潺。

　　殿内烛火在最后挣扎后又重新变得昏黄摇曳。

　　甄嬛就那么呆呆坐在那里，脸色煞白，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仿佛刚从最刺骨冰水中捞出般的冰冷死气。

　　她一言不发。

　　那双本灵动如水的杏眼里此刻只剩一片空洞涣散的灰白，仿佛她的魂魄已随着故事里那个同样可悲的“采茶女”一同死去了。

　　方淳意望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无半分计划成功的快意，只余一片涩然沉重。

　　她知道这一针扎得有多深，也知道这一刀捅得有多痛。

　　可她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