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寿康宫的菊花开得正盛。
淳太后午后兴致不错,亲自领着两个小宫女在园中修剪那几盆名贵的“绿牡丹”。
秋风忽然卷地而来,吹得落叶纷飞,也吹乱了她鬓边几缕未及梳理的发丝。
谁也没想到,当夜她便发起了高烧。
太医院当值的太医全被召了进来,脉诊再三,院使跪在甄嬛与皇帝面前,言辞谨慎:
“母后皇太后此症,看似外感风寒,实则是早年落水寒邪内伏,加之这些年劳心国务,耗损过甚。如今朝局安稳,心弦一松,旧疾便发了出来。今后务须静养,万不可再劳神了。”
这话说得在理——新君将行冠礼,太后恰在此时病倒,倒像是终于能放下担子,让长久紧绷的身子垮了下来。
弘瞻与甄嬛日日都来探望。
看着榻上之人短短几日便清减下去,连说话都气弱,两人眼底都是真切的心疼。
“药要趁热喝。”甄嬛亲自端过药碗,在榻边坐下。
淳儿微微撑起身,就着她的手慢慢咽下。药很苦,她眉头都没皱一下。
“让皇额娘劳心了。”弘瞻接回空碗,声音放得很轻。
“不碍事。”淳儿摇摇头,靠回枕上,目光静静掠过他们,“朝廷事忙,你们不必日日过来。”
“什么话。”甄嬛替她掖了掖被角,“你好好养着,别的都不用操心。”
淳儿笑了笑,没再接话。
她确实不用再操心了。
这场“病”来得恰好——在她与甄嬛拂乱棋局之后,在皇帝即将亲政之前。
它不是断崖,而是一道缓坡,让所有人都能踏实地走下来。
权力交接最忌突兀。而她用了最温和的方式,让一个“精力不济、需长久静养”的太后,顺理成章地退出朝堂。
夜深人静时,寿康宫只留一盏小灯。
淳儿独自躺在帐中,听着窗外风声,心下是一片澄明的宁静。
她这一生,争过,谋过,守过,也闯过。到如今,该做的都已做了,该交的也该交了。
殿外隐约传来更漏声,悠长,平稳,一声接着一声,像在丈量这深宫岁月里最后一段闲适的光阴。
她合上眼,任由睡意漫上来。
窗外秋菊还在风里轻轻摇曳,而殿内药香袅袅,一切都很好。
淳儿的这场“病”,时好时坏,拖了近两个月。
她开始以精力不济为由,将手中权柄一样样“请”出去。
第一步是凤印。
那日甄嬛来探病,淳儿倚在榻上,让佩儿捧来那只紫檀木匣。
“姐姐,”她声音有些虚浮,“我如今起身都头晕,年节典仪、后宫赏罚这些事,实在有心无措了。”
她亲手取出印玺,轻轻放在甄嬛手中。
“这凤印,劳你暂时代掌吧。没个章程,底下人怕要生乱。”
甄嬛握住那方温润的玉石,良久,才道:“你安心养着,这些琐事不必挂心。”
第二步是财权。
又过数月,皇帝弘瞻来请安,说起市舶司关税之事。
淳儿听了一会儿,便揉着眉心露出倦色。
“佩儿,去将内库的账册和钥匙取来。”
她将厚厚几本总账与那把金钥推到弘瞻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