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静心崖时,暮色已漫过护山大阵的光幕。砚之正站在崖边张望,见两人身影出现在山道上,脸上的焦急瞬间化作释然,却还是板起脸迎上去:“你们再晚一步,青玄长老熬的第二锅粥都要凉透了。”
孟初染笑着晃了晃手里的药篓,里面装着几株从万毒林边缘采来的清瘴草:“带了好东西回来,算赔罪。”
姜墨跟在她身后,断念剑的剑鞘上还沾着几片紫色的落叶,那是万毒林独有的草木。他看着砚之故作严肃的脸,忽然想起前世这人总爱夹在他与孟初染之间调和,却总被他冷言冷语怼回去,此刻想来,竟生出几分歉疚。
“辛苦你了。”他难得放软了语气。
砚之愣了愣,随即摆摆手:“少来这套,赶紧把药草给青玄长老送去,他念叨着要配解毒丹呢。”
孟初染应了声,提着药篓往炼丹房去。姜墨刚要跟上,却被砚之拉住衣袖。
“她万毒林里是不是又为你挡了什么?”砚之压低声音,目光落在他手腕的纱布上,“我看她回来时脸色不对。”
姜墨指尖微顿。万毒林最后关头,独眼堂主引爆毒阵碎片时,孟初染确实将他往身后拽了半步,自己肩头沾了些毒雾,虽及时用清瘴叶化解,却也耗损了不少灵力。
“回去让她多喝两碗粥。”他含糊道,挣开衣袖追向孟初染,留下砚之在原地无奈摇头。
炼丹房里弥漫着浓郁的丹香,青玄长老正坐在丹炉前捻诀,炉顶的青烟凝聚成一道细细的光柱,显然正到了成丹的关键时候。孟初染轻手轻脚地将清瘴草放在石台上,刚要退出去,却被长老叫住。
“过来看看。”青玄长老指着丹炉旁的玉盘,里面躺着三枚莹白的丹药,表面流转着淡淡的光晕,“用你带回来的回魂草炼的固元丹,试试药效。”
孟初染拿起一枚丹药,指尖刚触到丹面,就感受到一股温和的灵力顺着指尖蔓延开来,瞬间抚平了她体内残存的滞涩。她惊喜道:“比寻常固元丹精纯三倍不止!”
“回魂草沾了往生渊的阳气,又经万毒林的阴泽,阴阳相济,自然不同。”青玄长老抚着长须,目光在她与刚进门的姜墨之间转了圈,“这丹药最能稳固灵根,你们俩刚经大战,正好用得上。”
姜墨接过孟初染递来的丹药,入手温润,丹香中竟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草香——那是她常用的凝神草的味道。他忽然想起前世她总爱往他的丹药里偷偷加这种草,说剑修心火旺,需得凝神静气,那时他只当是多此一举,此刻含在口中,才品出那清苦回甘里藏着的心意。
“长老,”孟初染忽然想起什么,从药篓里拿出一片残破的竹简,“这是在万毒林石碑下找到的,上面的字我不太认得。”
竹简上刻着几行古朴的篆字,笔画扭曲,像是被毒雾侵蚀过。青玄长老接过竹简,眉头渐渐皱起:“这是……上古丹方的残页,好像是‘同心丹’的炼制之法。”
“同心丹?”姜墨与孟初染同时抬头。
“传说能让修士灵力相通,生死与共。”青玄长老沉吟道,“只是主材需要‘并蒂莲’,那是九重天的灵物,咱们这凡界怕是难寻。”
孟初染指尖轻轻划过竹简上的刻痕,忽然笑了:“找不到也无妨,反正……我们有同心符。”
姜墨看向她,恰好撞进她带着笑意的眼眸。烛光在她眼底跳跃,映得那抹笑意温温柔柔,像炼丹房里流转的丹香,悄无声息地漫进心底。
夜里的静心崖格外安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孟初染坐在石桌边整理药草,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间,像落了层细碎的银粉。姜墨坐在对面擦剑,断念剑的剑身被擦得锃亮,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
“明日我想回趟药王谷。”孟初染忽然开口,将一束清瘴草捆好,“爹娘的忌日快到了,该去扫扫坟。”
姜墨擦剑的动作顿了顿:“我陪你去。”
“不用……”
“我想看看他们。”他打断她,声音低沉,“想告诉他们,我会好好照顾你。”
孟初染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的草绳忽然滑落。她别开脸看向窗外,月光下的护山大阵光幕泛着淡淡的光晕,像一层温柔的结界。
“也好。”她轻声道,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第二日清晨,两人踏着晨露往药王谷去。药王谷坐落在一片山谷中,四季如春,谷口种满了各色药草,远远望去像铺了块五彩的锦缎。守谷的弟子见是孟初染,连忙放行,目光在她与姜墨之间转了圈,带着几分好奇。
“你小时候总爱在这里摔跟头。”姜墨指着路边一块光滑的青石,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第一次见你,你就是在这里崴了脚,药篓滚得老远。”
孟初染脸颊微红:“谁让你走路不带声,吓了我一跳。”
“是你自己看得太入神。”姜墨想起那日她蹲在石边采药,鹅黄的裙摆沾了草叶,认真的模样像只攒粮的小松鼠,心头忽然软了下来。
两人说说走走,不知不觉就到了谷后的山坡。孟初染的爹娘合葬在一棵银杏树下,墓碑上刻着他们的名字,旁边还放着几束干枯的野花,显然是有人常来打理。
孟初染放下带来的清瘴草,蹲下身轻轻擦拭墓碑上的尘土,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亲人的脸颊。“爹,娘,我来看你们了。”
姜墨站在她身后,看着墓碑上那对温和的夫妇画像,忽然弯腰行了个郑重的礼:“伯父,伯母,我是姜墨。以前是我不好,让初染受委屈了。往后余生,我定护她周全,绝不负她。”
孟初染猛地回头看他,眼眶微红。阳光穿过银杏叶落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他的眼神认真而坚定,像在立一个生生世世的誓言。
“说这些干什么。”她别开脸,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忍不住弯了嘴角。
离开药王谷时,已是午后。谷口的药草在阳光下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孟初染忽然停下脚步,从药篓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递给姜墨:“这个给你。”
瓷瓶里装着三枚丹药,丹香清冽,正是用昨日带回的清瘴草炼制的:“万毒林的毒雾霸道,这丹药能再压一压余毒。”
姜墨接过瓷瓶,指尖触到她的掌心,温温的,带着药草的清香。他忽然想起前世她也是这样,总在他闯过险地后,默默递来一瓶丹药,那时他总随手丢在一边,此刻却觉得这小小的瓷瓶重逾千斤。
“初染,”他握紧瓷瓶,认真地看着她,“等静心崖的事了了,我们……”
话未说完,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那是静心崖遇袭的信号!
两人脸色骤变,对视一眼,同时提气往回赶。风声在耳边呼啸,姜墨紧紧攥着断念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一次,绝不能再让任何人破坏这份安宁。
护山大阵的光幕外,不知何时聚集了一群修士,为首的是几个身着各大宗门服饰的老者,脸上都带着凝重。看到姜墨与孟初染归来,青玄长老连忙迎上来:“出事了!各大门派都收到了消息,说往生渊的怨煞封印松动,恐怕……”
恐怕是姜承宇与灵煞教尊主虽死,却在临终前撼动了往生渊的根基,那些被压制的怨煞,正试图冲破最后的封印。
姜墨看向远处的天际,那里的云层正慢慢变黑,隐隐有雷声滚动。他握紧孟初染的手,她的指尖微凉,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去看看。”他说。
孟初染点头,另一只手摸了摸腰间的同心符,符纸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像一颗定心丸。
两人再次并肩踏上征途,这一次,没有猜忌,没有隔阂,只有紧握的双手和共同面对的决心。风吹过他们的衣袍,带着药王谷的丹香和静心崖的草木气,仿佛在诉说着,那些错过的时光,终将在往后的岁月里,以温柔的方式,一一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