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寒冬彻底攫住了A大校园,呼啸的北风卷过光秃秃的枝桠,法学楼厚重的墙壁也难抵无孔不入的冷意。期末周的紧张氛围,如同这低温一样,弥漫在校园的每个角落。
许清淮捏着手里那张布满红色叉号的高等数学期中试卷,感觉自己的心比窗外的天气还要凉。成绩单上那个刺眼的分数,像一盆冷水,将她前段时间因与陆知夏关系拉近而产生的暖意浇灭了大半。文学院的课程虽不似法学院那般需要极强的逻辑推演,但高等数学这门必修课,对于高中就在文科上倾注了更多心血的她来说,始终是个难啃的骨头。
“完了完了,高数要是挂科,我的奖学金就泡汤了……”许清淮趴在315宿舍的书桌上,把脸埋进臂弯里,声音闷闷的,带着显而易见的沮丧。笔记本里还夹着陆知夏给她的辩论队观摩券,旁边贴着陆知夏写给她的一句鼓励的话,此刻看来,更让她觉得惭愧。她努力追赶那束光,却好像总在某些方面力不从心。
楚甜甜凑过来看了看分数,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背:“没事的清淮,还有期末考呢!临时抱佛脚,说不定就过了!”
林薇比较实际:“要不要找个学长学姐帮您补补课?我认识一个数学系的学长……”
沈知遥推了推眼镜,冷静分析:“根据往年试卷分析,期末考重点集中在微积分应用部分,建议针对性复习。”
许清淮叹了口气,正想说什么,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陆知夏的消息。
【陆知夏】:期末复习怎么样了?高数有困难吗?
许清淮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想把那张糟糕的试卷藏起来,仿佛陆知夏能隔着屏幕看到似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回答,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意味:
【许清淮】:不太好……期中成绩刚出来,很糟糕。[哭泣表情]
消息发出去后,她紧张地盯着屏幕,生怕从陆知夏那里得到失望或者简单的安慰。
然而,陆知夏的回复很快,且超出了她的预期。
【陆知夏】:需要帮忙吗?我高中学过竞赛,数学基础还行。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梳理一下知识点。
许清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陆知夏……要给她补课?
巨大的惊喜冲散了沮丧,她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手指飞快地打字:
【许清淮】:真的吗?会不会太麻烦学姐了?你期末也很忙吧!
【陆知夏】:没关系,帮你梳理的过程也是我自己复习。时间地点你定,尽量固定,效率高些。
就这样,两人约定,每周一、三、五的晚上,在图书馆三楼那间相对安静、她们曾一起整理过模拟法庭资料的小自习室里,进行为期两周的高数突击辅导。
第一次辅导那天,许清淮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她不仅带齐了高数课本、习题集和那张“耻辱”的期中试卷,还特意绕路去校门外那家备受好评的手工烘焙坊,买了一小盒新鲜出炉的蔓越莓饼干。她记得有一次和陆知夏从奶茶店回来闲聊时,陆知夏曾随口提过不太喜欢太甜的点心,但蔓越莓的微酸口感还不错。
当她小心翼翼地将饼干盒和保温杯(里面是她提前泡好的、陆知夏常喝的热拿铁)放在自习室桌角时,心脏跳得比第一次上台唱那首《循光而行》时还要快。
陆知夏准时推门而入,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多了些书卷气的温柔。她目光扫过桌角的饼干盒和保温杯,微微怔了一下,随即看向许清淮,嘴角牵起一个很浅的弧度。
“准备好了?”她声音放得很轻,怕打扰到隔壁自习的同学。
“嗯!”许清淮用力点头,像个小学生一样正襟危坐。
陆知夏在她对面坐下,脱下外套,露出里面同色系的毛衣。她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和笔,姿态依旧从容优雅。“先把期中试卷给我看看。”
许清淮红着脸,把试卷递过去。陆知夏接过来,看得很快,眉头偶尔会因为某道题目的错误而微微蹙起,但并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耐烦或轻视。她用那支许清淮熟悉的黑色钢笔,在错题旁边写下简洁的批注,偶尔会问一句:“这里,当时是怎么想的?”
她的讲解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往往能一针见血地指出许清淮知识点的薄弱环节和思维误区。不同于课堂上教授们的照本宣科,陆知夏擅长用生活中的例子来类比抽象的数学概念,让许清淮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其实数学和辩论有些地方是相通的,”陆知夏在讲解一道关于函数极限的难题时,忽然说道,“都需要找到最核心的那个‘点’,或者说是‘论点’,然后围绕它进行严密的论证和推导。你被题目里复杂的条件迷惑了,忽略了最本质的定义。”
许清淮恍然大悟,看着陆知夏在草稿纸上写下的清晰步骤,心里对她的崇拜又加深了一层。她的“光”,不仅闪耀在辩论场上,连最让她头疼的数学,也能如此游刃有余。
讲完一个章节,陆知夏会停下来,让许清淮自己消化一下,然后做几道对应的练习题。这时,她会拿起那块蔓越莓饼干,小口地吃着,偶尔喝一口许清淮提前准备好的热拿铁。自习室里灯光柔和,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的沙沙声。许清淮偷偷抬眼,看着陆知夏安静吃点心的侧影,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专注而平和。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仰望的、光芒四射的学姐,而是一个触手可及的、温暖的陪伴。
“学姐,这个题……”许清淮遇到卡壳的地方,小声求助。
陆知夏便会放下饼干,倾身过来,查看她的草稿纸。她们的距离瞬间拉近,许清淮能闻到陆知夏身上那缕干净的、混合着淡淡咖啡香和饼干甜味的气息。陆知夏的指尖点在她写错的地方,声音压低,耐心地重新梳理思路。她的发丝偶尔会擦过许清淮的脸颊,带来一阵微痒和心悸。
有一次,许清淮因为长时间低头演算,额前的刘海有些凌乱地翘了起来。她自己浑然未觉,正对着一道复杂的积分题皱紧眉头。陆知夏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很自然地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将她那缕不听话的刘海理顺,别到耳后。
动作轻柔、迅速,仿佛只是一个下意识的举动。
许清淮却整个人僵住了,握着笔的手指收紧,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那微凉的指尖触感短暂地停留在她的耳廓,却像点燃了一簇火苗,瞬间烧遍了全身。
陆知夏做完这个动作,自己也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迅速收回手,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耳根却悄悄染上了一抹极淡的粉色。她轻咳一声,将视线重新投向习题册:“这道题,试试用分部积分法。”
“哦……好,好的。”许清淮慌忙低下头,心跳如擂鼓,根本没办法集中精神看题,满脑子都是刚才陆知夏那个温柔得近乎亲昵的动作。
这不是学姐对学妹的普通关怀。许清淮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条名为“榜样”的界限,正在被陆知夏一次次无声地打破和重塑。
接下来的辅导,两人之间这种不经意的、超越普通朋友界限的互动渐渐多了起来。许清淮会注意到陆知夏讲课时嘴唇发干,及时把温水推过去;陆知夏则会因为许清淮解出一道难题时亮晶晶的眼神,而露出毫不吝啬的赞赏笑容。许清淮带来的蔓越莓饼干,成了她们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带着甜味的小秘密。
偶尔,陆知夏也会拿出自己的法学笔记,划出一些她认为文学院学生可能需要了解的重点,或者分享一些高效的记忆方法给许清淮。她们的相处,不再是最初那种单向的追逐与仰望,也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试探与靠近,而变成了一种自然而然的、相互渗透的陪伴。
窗外是凛冽的寒冬,自习室内却因为这两小时的专属时光,而充满了某种静谧的、发酵般的暖意。许清淮觉得,那些曾经让她望而生畏的数学符号,似乎也因为身边这个人的存在,而变得可爱了起来。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补课。这是陆知夏用她自己的方式,在回应她那首未唱完的歌,在实践那句“别只把我当榜样”的承诺。而她能做的,就是努力跟上她的步伐,不辜负这份独一无二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