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一场绵密的秋雨落了三天，梧桐叶被洗得发亮，贴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
张桂源和林星辞正趴在教室的窗台上看雨，班长抱着一沓信件匆匆跑进来，扬着嗓子喊：“山区小学的回信到啦！参加义卖的同学快来拿！”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冲了过去。
信封是牛皮纸做的，摸起来粗糙，边缘被磨得有些毛边，右上角贴着一枚印着小太阳的邮票。张桂源指尖微微发颤，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封，里面掉出一叠薄薄的信纸，还有一张用蜡笔画的画。
信纸是用铅笔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带着孩子特有的稚嫩：“亲爱的哥哥姐姐，谢谢你们送的星星和小太阳！我们把它们挂在教室里啦，晚上看书的时候，好像真的有光在亮。我最喜欢那个星星书签，夹在语文书里，每次翻到都觉得很开心。老师说，这些钱给我们买了新的绘本和跳绳，还有过冬的棉手套。等春天到了，我们会在山上种好多好多树，等树长高了，就能看见很远的地方啦……”
信纸的末尾，歪歪扭扭地签着十几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画了一颗小小的星星，或者一个圆滚滚的太阳。
那张蜡笔画上，是一间小小的教室，窗户上贴着星星和太阳的剪纸，一群穿着棉袄的孩子，正仰着头，对着窗外的大山笑。天空被涂成了浅浅的蓝色，飘着几朵白云，每一朵云旁边，都缀着星星和太阳。
林星辞的眼眶慢慢红了，她伸手，轻轻碰了碰画上的小太阳：“你看，他们收到了。”
张桂源没说话，口袋里的小太阳钥匙扣，像是忽然有了温度，烫得他掌心发烫。他想起张函瑞当年绣星星时，指尖被针扎出的小红点，想起少年趴在桌上，眼睛亮晶晶地说“要让山里的孩子也看到光”。
原来有些光，真的能跨过山海，落到每一个需要的角落。
放学铃响的时候，雨停了。天边撕开一道口子，橘红色的晚霞漫出来，染透了半边天。
两人并肩走在梧桐道上，脚下的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林星辞忽然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东西，递到张桂源面前：“给你的。”
是一枚绣好的小太阳胸针，金线在晚霞里闪着光，针脚细密，和张函瑞当年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
“我跟着教程学了好久，”林星辞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以后，我们的星星和太阳，要一直送下去。”
张桂源接过胸针，别在校服的领口。晚风拂过，带着桂花的甜香，远处的操场上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清脆得像风铃。
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个傍晚，张函瑞拉着他的手，站在烤红薯店的暖雾里，说：“桂源，你说，星星和太阳一起亮的时候，是不是最暖和的？”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答案。
而现在，他看着身边笑眼弯弯的林星辞，看着天边的晚霞，看着领口的小太阳，忽然就懂了。
那些未曾说出口的约定，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思念，那些少年人纯粹的善意，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它们化作星光，化作暖阳，化作一封封跨越山海的信，照亮了往后的岁岁年年。
梧桐叶又落了几片，落在两人的肩头，像一场温柔的告别，也是一场漫长的开始。
世间所有的美好，大抵如此——美好，大抵如此——山海相望，岁岁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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