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身晃动的余韵散去，陈玄夜缓缓站直身子。他没回头，但左手已经摸到了身后岩壁的凹陷处，指尖擦过一层滑腻的苔藓。李白就站在他斜后方半步的位置，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断桥残骸，脚底踩上实土的瞬间，前方峡谷深处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那声音不急不缓，像是铁链拖地，又像兵器轻碰。
陈玄夜立刻抬手，掌心朝后。李白停下脚步，手指无声地搭上了剑柄。
雾里走出三个人影。黑甲裹身，肩披骨片，额上各生一根赤红短角。他们手持长矛，矛尖泛着暗紫光晕，每走一步，地面的裂纹就微微震颤一下。三人呈品字形前进，中间一人耳朵微动，似乎在捕捉风里的动静。
巡逻队距离不足二十丈。
陈玄夜低头看了眼腰间的油纸包。他慢慢解开系绳，从里面取出一小撮灰绿色粉末。这东西是守墟老人临别时塞给他的，说沾了阴气就能让人“看不见”。
他把粉末抹在自己和李白的衣服上。李白没说话，只用指腹蘸了点唾沫，在掌心画了个圈，然后轻轻按在地上。一股极淡的气息顺着岩石扩散出去，往左边腐藤堆的方向飘去。
两名妖兵走过岔路口时，其中一个忽然停住。他鼻子抽了两下，转头看向岩壁方向。
陈玄夜屏住呼吸，整个人贴进石缝。李白也伏低了身子，手仍搁在剑上。
“怎么了？”另一个妖兵问。
“刚才……好像有点活人的味。”
“你闻错了吧？这地方哪还有活人敢来？前天那批闯进去的，骨头都化成泥了。”
“也是。走吧。”
三人继续前行，脚步声渐渐远去。
直到最后一道黑影消失在雾中，陈玄夜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他额角全是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李白抹了把脸，低声说：“这粉能管多久？”
“不知道。守墟老人没说保质期。”
“那你撒的时候能不能省点？这一包要是用完了，下次碰上巡逻队咱俩就得裸奔。”
“你以为我想全撒了？刚才那三个可不是普通小兵，领头那个身上有股邪劲，像是吃过人修。”
“哦？那你怕不怕？”
“怕。但我更怕你啰嗦。”
李白笑了下，没再说话。
两人沿着岩壁继续往前挪。这条裂缝只有三尺宽，勉强容一人通过。越往里走，空气越闷，像是进了灶膛口。脚下不再是碎石，而是一种灰白色的砂土，踩上去没有声响。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豁然开朗。
一片开阔地出现在眼前，中央立着一座倒塌的石门，只剩半截门框歪在那儿，上面爬满了暗红色的藤蔓。门后是一条向下的阶梯，深不见底。
陈玄夜蹲在岩隙出口，观察四周。远处仍有巡逻队的身影晃动，但频率比刚才低了不少。看来这片区域属于外围警戒带，真正核心地带另有重防。
“我们得绕过去。”他说，“正面对付不了这种阵仗。”
李白点头：“我知道一条老路，以前追一只九尾狐时走过。就在右边山壁后面，有个塌陷的洞口，通到古祠堂侧殿。”
“你怎么连这种事都记得？”
“因为我当时喝多了，一头撞进陷阱里，差点被狐狸剥皮。这种丢人事，忘不掉。”
陈玄夜翻了个白眼：“那你带路。”
李白起身刚要走，突然抬手拦住他。
远处又有脚步声传来。
这次不是一组，而是两组巡逻队正在交汇。一组从左侧栈道下来，另一组从右侧岩台往上，眼看就要在石门前会合。
“躲不了了。”李白压低声音，“要么硬闯，要么等他们换岗。”
“等不起。”陈玄夜盯着那片灰砂地，“你看地面。”
李白顺着他目光看去，发现那些灰白色沙粒正以极慢的速度移动，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着，逐渐聚拢成某种图案。
“这是……阵法启动前兆？”
“不是阵法，是标记。有人在追踪进入者的足迹。”
“谁？”
“还能有谁？设下这条路的人。”
话音未落，左侧巡逻队中的一名妖兵突然抬头，望向他们藏身的方向。
陈玄夜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他们的脚印留在灰砂地上，虽然浅，但足够引起注意。
“走！”他低喝一声，拉着李白翻身跃入旁边一道更深的裂谷。
两人刚落地，就听见上方传来一声厉喝：“那边有人！”
紧接着是奔跑声、呼哨声，夹杂着骨矛砸地的闷响。
“现在怎么办？”李白靠在岩壁上，喘了口气，“他们肯定派人追了。”
陈玄夜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铜镜。这是他在昆仑墟拿到的东西，据说能照出隐藏踪迹。他把它举到眼前，镜面泛起一层薄雾，随即显现出几道快速移动的红点，正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
“三条路线。”他说，“左边是死路，右边有埋伏，中间……有一条通风口。”
“你怎么知道？”
“镜子显示那里温度偏高，说明有气流。而且红点避着它走，显然是忌惮什么。”
李白看了看头顶狭窄的缝隙：“你是想钻通风管？”
“不是管，是废弃的祭火通道。以前用来输送地脉热气，后来封了。如果我没记错，它直通古祠堂后殿。”
“你就这么确定？”
“不确定。但我们现在没得选。”
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李白咬牙：“行，拼一把。”
陈玄夜把铜镜收好，活动了下手腕。他抬头看着那道仅容一人通过的裂缝，里面黑乎乎的，不知通向何处。
“你先。”他说。
“为什么我先？”
“因为你胖。”
“放屁！我这叫壮实！”
“少废话，快爬。”
李白骂了一句，手脚并用地钻了进去。
陈玄夜紧随其后。刚进通道，就感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墙壁烫手，空气干燥得喉咙发痒。他只能匍匐前进，膝盖磨在粗糙的石面上，火辣辣地疼。
爬了几十步，前方忽然传来李白的咳嗽声。
“怎么了？”
“前面堵住了，好像是塌方。”
“让开，我来看。”
陈玄夜挤到前面，用手摸了摸堵住通道的大石。石头松动，但卡得很死。他试着推了一下，纹丝不动。
外面的脚步声已经到了裂谷入口。
“来不及了。”李白低声说，“他们会搜这里的。”
陈玄夜闭了会儿眼，忽然想起什么。他从腰间解下匕首，把刀刃插进石头缝隙，然后用力一撬。
咔的一声，石块松动了一角。
他继续撬，动作越来越快。灰尘簌簌落下，呛得两人直咳嗽。
终于，石头被推开一条足够通过的缝隙。
陈玄夜第一个钻过去，李白紧跟着出来。两人刚落地，就听见身后传来妖兵的喊声：“这里有新鲜刮痕！他们进去了！”
“跑！”陈玄夜拔腿就冲。
通道开始向下倾斜，坡度越来越大。两人几乎是滑着往下走，速度越来越快。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一丝光亮。
出口到了。
陈玄夜伸手挡住光线，眯眼望去。外面是一座废弃的殿堂，屋顶塌了一半，柱子东倒西歪。正中央摆着一口青铜鼎，鼎身刻满符文，此刻正微微发烫。
他跳下通道口，转身扶李白下来。
“总算出来了。”李白拍了拍身上的灰，“你说这破庙里真藏着毁契的关键？”
“不一定。”陈玄夜环顾四周，“但既然有人费这么大劲拦我们进来，那就说明——”
话没说完，他忽然察觉不对。
殿堂角落里，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
那不是妖兵，也不是野兽。
而是一个穿着褪色红袍的老者，盘坐在一堆碎瓦之中，手里握着一本破旧的册子。见他们进来，缓缓抬起头，嘴角露出一丝笑。
“你们来了。”他说，“我等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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