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昌河说的老地方，是总部深处一间不起眼的暖阁。

推开木门，室内陈设简单，却燃着银丝炭，驱散了夜寒，空气中浮动着清浅安神香气。

他松开揽着黎曦的手，踢开挡路的矮凳，径直躺到窗边摇椅上，像个没骨头的人般歪倒下去，长长舒了口气。

苏昌河可算能松快会儿了。

他嘟囔着，扯了扯衣领，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

黎曦没说话，走到屋子中央的圆桌旁，桌上常年温着热水和几样简单茶具。

她挽起袖子，露出两截皓腕，开始沏茶。

苏昌河半眯着眼看她，暖黄烛光映照下，她侧脸的线条柔和得不可思议，方才杀人时的冷冽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近乎专注的宁静。

夜行衣紧贴身躯，勾勒出背脊流畅的弧度与不堪一握的腰肢。

苏昌河要我说，你以后出任务，换身鲜亮衣裳。

苏昌河你穿水红色肯定好看，省得总跟夜色混作一处，我找起来都费劲。

黎曦将冲好的第一杯茶端过来，放在他手边的矮几上，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片刻的神情。

黎曦暗河行事，讲究隐匿，穿成那样，是怕目标发现不了么？

苏昌河端起茶杯，吹了吹气，呷了一口：

苏昌河发现就发现呗。

他满不在乎地挑眉，嘴角又挂上让人分不清真假的笑：

苏昌河反正最后都是要灭口的，让他们临死前饱饱眼福，也算咱们积德。

这话说得混账又痞气，黎曦已经走回桌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闻言只是端着杯子，静静看向他。

黎曦大家长今日，话很多。

苏昌河怎么，嫌我吵？

苏昌河放下茶杯，胳膊肘支在膝盖上，向前倾身，目光炯炯地盯住她：

苏昌河还不是看你跟个闷葫芦似的，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

苏昌河我这大家长当得，还得负责逗手下开心。

黎曦不敢。

黎曦垂下眼睫，看着杯中晃动的清水。

苏昌河不敢什么？不敢嫌我吵，还是不敢开心？

他步步紧逼，语气玩笑，眼神却带着探究。

黎曦沉默片刻，再抬眼时，眸色依旧清澈：

黎曦大家长若觉得我闷，下次可以带慕青羊出来，他话多。

苏昌河像是被噎了一下，随即嗤笑出声，整个人又懒洋洋靠回软垫里。

苏昌河得了吧，那小子吵得我头疼。

苏昌河还是你好，安静，看着就舒心。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放在桌沿的手，话锋突兀一转：

苏昌河刚才那两个废物，是南边那几个老家伙派来摸底的吧？死到临头还不自知，蠢得可笑。

黎曦握着杯子的手收紧了一下，她看着苏昌河笑得浑不在意的脸，眉宇间似乎真的一丝阴霾也无。

黎曦心里不痛快，就别笑了。

暖阁内霎时安静下来。

苏昌河玩世不恭的笑容明显僵住，随即迅速褪去，他盯着黎曦，眼里那点戏谑的光芒消失了，变得沉静，甚至带上了一点冷意。

苏昌河哦？

他尾音拖长，缓缓坐直身体，原本松弛的姿态绷紧：

苏昌河你怎么知道，我不痛快？

烛火在他眼中跳动，映出几分隐藏极深的阴鸷。

黎曦没有避开他的视线，她依旧站在那里，身形单薄，目光坦然迎上他骤然施加的无形压力。

黎曦猜的。

她回答得简单。

苏昌河猜的？

苏昌河重复了一遍，忽然咧开嘴，笑容重新回到脸上，比刚才更大，更灿烂，但也更空洞，眼底没有丝毫温度。

苏昌河小昙华什么时候学会看相了？来，再猜猜，我现在是想亲你，还是想掐死你？

这话已是带着明显的怒意和威胁，配上他笑得过分灿烂的脸，显得格外诡异。

黎曦心脏微微缩紧，面上却不露分毫，她甚至往前走了两步，来到榻边，距离他更近。

黎曦大家长不会掐死我。

她声音依旧平稳，鹿眼清澈见底，映出他此刻有些失控的笑容：

黎曦我对您还有用。

苏昌河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她纯净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出他此刻强装的笑脸，那笑容看起来竟有几分扭曲。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气音，像是笑，又像是嘲弄。

有用，是啊，她很有用。

是他手中最快最利也最称心的刀。

可仅仅是有用吗？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让他心头无名火起，夹杂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烦躁。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掐她的脖子，而是攥住她端着水杯的手腕。

力道很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杯中清水晃荡出来，溅湿了她的袖口和他的手背。

苏昌河黎曦。

他不再叫她“小昙华”，声音低沉下去，带着被戳破伪装后的咬牙切齿：

苏昌河你是不是觉得，跟着我久了，就特别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