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传来清晰的痛感,黎曦没有挣扎,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她只是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用指腹轻轻擦去他手背上方才溅上的水渍。
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意味。
黎曦我不懂您。
黎曦暗河上下,或许没人敢说懂您,我只是看见您笑的时候,眼睛是冷的。
苏昌河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在这一刻松了。
不是缓缓放开,而是像被什么东西烫到,猛地撤回了手。
他眼底翻涌的激烈情绪迅速褪去,重新被那层表面的迷雾覆盖。
苏昌河向后靠回软垫,揉了揉自己的脸,再放下时,洋溢着让人牙痒痒的笑容。
苏昌河嗬。
他嗤笑一声,眼神瞟向别处,语气懒散:
苏昌河我们小昙华不仅学会看相,还成大夫了,专治我这大家长的心病?
黎曦收回手,垂眸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一圈清晰的红痕,没有答话。
苏昌河行了行了,没劲。
苏昌河摆摆手,重新端起已经凉了的茶,一口饮尽:
苏昌河茶也喝了,天也聊死了,回去睡觉。
他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看也没看黎曦就往外走,背影透着故作潇洒的仓促。
暖阁里只剩下黎曦一人,她站在原地。
良久,才慢慢抬起留下指痕的手腕,低头看了看。
烛光下,那圈红痕异常醒目。
她没有去揉,只是静静看着,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
之后几天,苏昌河刻意避开与她单独相处。
这日天光正好,镜湖如它的名字一般,平静地倒映着蓝天白云和四周葱郁林木。
这里是暗河内少有的开阔宁静之地。
黎曦在湖边练剑,一身素净的浅青色常服,衣袖在动作间翻飞。
她身姿舒展,每一个回转,每一次突刺,都带着浑然天成的韵律美感,不像杀人技,更像一场精心编排的舞蹈。
苏昌河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依旧是一副松散样子,嘴里叼着根草茎,慢悠悠从树后晃出来。
他没有出声,就那么倚着一棵老柳树,眯着眼看。
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黎曦一套剑法使完,收势站定,气息匀长,只有额角渗出些许晶莹汗珠。
苏昌河吐出草茎,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般的慵懒:
苏昌河剑法不错,行云流水,就是这杀气……
他拖长调子,摇了摇头:
苏昌河不够,吓唬不了人。
黎曦闻声转头,看见是他,脸上并无意外神色,她挽了个剑花,将长剑归入鞘中:
黎曦大家长是嫌我杀的人不够多?
苏昌河咧嘴笑起来,露出可爱的虎牙,他离开柳树,朝她走近几步,双目在她泛着淡粉色的脸颊上流转。
苏昌河那倒不是,你杀人的效率,我还是很满意的。
苏昌河我的意思是。
他歪着头,眼神戏谑:
苏昌河你这剑舞得这么好看,光给我一个人看,可惜了。
苏昌河要不要我帮你宣扬宣扬,让暗河上下都来开开眼?
黎曦静静看着他,眸色纯净,没有因为他话语里的调侃而动容。
她忽然提起手中连鞘的长剑,用剑鞘末端,对着身旁平静的湖面,看似随意地一划,一挑。
一蓬清澈的湖水被剑鞘带起,化作无数细碎的水珠,劈头盖脸地朝苏昌河泼洒过去。
事出突然,距离又近,苏昌河完全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出。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但已经来不及。
水珠纷纷扬扬落下,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溅湿了他胸前的衣襟,让他看起来有几分难得的狼狈。
水珠顺着他线条利落的下颌线滑落。
黎曦握着剑鞘,站在原地,眼神无辜得像是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有嘴角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黎曦大家长武功那么好,怎么会被这点水花伤到。
苏昌河抹去脸上的水渍,他没有立刻发作,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用更混账的话怼回去。
他只是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清澈见底,不染尘埃的眼睛,看着她微微湿润的鬓角,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表情。
苏昌河眼底的神色几经变幻,从错愕,到一丝愠怒,再到一种更深沉的兴味。
黎曦微微偏头,日光在她长睫下投下小片阴影,继续缓缓说道:
黎曦除非,是心乱了。
苏昌河黎曦。
他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危险的低哑:
苏昌河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黎曦握着剑鞘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