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雨

黎曦大家长说过，我的胆子，是您纵出来的。

半晌，苏昌河紧绷的下颌微微松动，他露出无赖的笑容，只是眼底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波澜。

苏昌河行啊，黎曦，长本事了，学会拿我的话堵我了。

苏暮雨的身影出现在湖畔，对着苏昌河说道：

苏暮雨昌河，北边来消息，那边的人提前动了，需要有人去接一下。

苏昌河转身面向苏暮雨，脸上恢复了平日的神态：

苏昌河哦，这么着急送死？

苏昌河谁去？

苏暮雨的视线掠过黎曦：

苏暮雨你们两人最合适，那边情况不明，需要足够机变。

苏昌河挑眉，回头瞄了黎曦一眼，她已垂手而立，剑尖点地。

苏昌河成。

苏昌河答应得干脆，对着黎曦抬了抬下巴：

苏昌河听见没？收拾东西，干活。

苏暮雨你们小心。

#黎曦雨哥放心吧。

暮色四合时，两人已离开暗河总部，策马奔行在官道上。

起初天色尚可，但行出不到三十里，乌云汇聚，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砸下来，顷刻间便成了倾盆暴雨。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雨幕遮挡视线，道路瞬间泥泞不堪。

苏昌河晦气。

苏昌河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眯着眼四下张望，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不断滴落。

苏昌河前面有个破庙，先去躲躲。

他率先打马冲向路旁一处废弃的山神庙，黎曦紧随其后。

庙宇残破不堪，门板歪斜，屋顶漏着雨，但总算有个遮蔽之处。

两人将马匹拴在廊下能遮雨的地方，快步走进正殿。

殿内蛛网遍布，神像蒙尘，好在还有一角屋顶相对完好，地面也算干燥。

苏昌河脱下湿透的外袍，胡乱拧了拧水，随手搭在一边倾倒的供桌上。

他里面穿着深色劲装，此刻也紧紧贴着身体，显露出宽肩窄腰的轮廓。

苏昌河走到殿中央，环顾四周，嘴里抱怨着：

苏昌河这鬼地方，还不如淋着痛快。

黎曦解下被雨水浸得沉甸甸的披风，她里面是便于行动的贴身衣物，雨水浸湿后，更是将她的身形曲线勾勒得纤毫毕现。

她似乎并未在意，只默默走到一旁，收集了一些尚且干燥的枯枝和破旧木板。

苏昌河生火？

苏昌河看着她动作，问了一句废话。

黎曦衣服湿着，容易生病。

黎曦头也没抬，声音在空旷的破庙里显得有些轻。

她动作麻利地将枯枝堆好，又从随身的小囊里取出火折子引燃。

火苗跳跃起来，逐渐驱散小范围内的黑暗和寒意，也给破败的庙宇带来一丝生机。

苏昌河看她蹲在火堆旁的背影，走到火堆旁，学着她的样子蹲下，伸出手烤火。

苏昌河没想到，你还挺会照顾人。

他语气带着惯有的调侃，眼睛却落在她同样湿透的肩背上。

黎曦添了根柴火，火光照亮她沉静的侧脸：

黎曦大家长若是病了，会是暗河的麻烦。

苏昌河嗤笑出声：

苏昌河合着是怕我拖后腿？

他往前凑了凑，湿漉漉的发梢几乎要碰到她的手臂：

苏昌河黎曦，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比如说，大家长，我怕您着凉。

黎曦转过头来看他，火光映照下，她脸颊上的水珠未干，像缀着细碎水晶，那双眼睛被火光渲染，少了平日的清冷，多了几分暖色。

黎曦我说了，您会信吗？

苏昌河被她问得一怔。

黎曦已转回头，不再看他，只轻声说：

黎曦衣服烤干些，才能赶路。

庙外雨声哗啦，庙内火光噼啪。

两人一时无话，沉默在雨声中蔓延，却不显得尴尬。

苏昌河看着跳跃的火苗，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缓些许，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苏昌河小时候，有一回也是下这么大的雨。

他盯着火焰，像是自言自语：

苏昌河我和暮雨偷溜出去，想掏鸟窝，结果迷了路，困在山洞里，又冷又饿，比现在还惨。

黎曦添柴的动作一顿，没有打断他。

苏昌河那时候我就想。

苏昌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表情：

苏昌河以后要是能有个自己的地方，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就好了。

他说完，自己先嗤笑了一声，仿佛在嘲笑当年那个天真的想法：

苏昌河现在倒好，地方是有了，可这风啊雨啊的，好像也没少挨。

黎曦安静地听着，火光在她眼中跃动。

她抱着膝盖，下巴轻轻抵在膝头，这个姿势让黎曦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的疏离，多了些符合她年纪的柔软。

黎曦大家长现在，还想掏鸟窝吗？

苏昌河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笑声在破庙里回荡，冲淡了方才那点莫名的低沉。

苏昌河鸟窝是不想了。

他笑够了，侧过头看她，眼里映着火光，亮得惊人：

苏昌河不过别的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黎曦没有像往常那样沉默以对，或是用平静无波的话语化解。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黎曦饱满的唇瓣微微抿起，然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明显的笑容，甚至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火光晃动造成的错觉。

但苏昌河捕捉到了，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庙外风雨声仿佛远去，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哔剥声，和她眼底动人的微光。

黎曦已转开视线，重新看向火堆，声音低柔，几乎融在雨声里：

黎曦雨好像小些了。

苏昌河看着她被火光照亮的柔和侧影，没有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