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之花街的夜晚,与八重镇其他区域的死寂截然相反,仿佛一个被剥离出来的、畸形繁华的孤岛。
踏入其边界,喧嚣的声浪便混合着脂粉香、酒气与某种更隐秘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高悬的灯笼将街道映照得如同白昼,却又在重重屋檐和廊柱下投下更加深邃的阴影。身着华丽和服的游女巧笑倩兮,倚栏招袖;醉醺醺的客人高声谈笑,步履蹒跚;三味线与太鼓的乐声嘈杂交织,掩盖了所有细微的异响。
富冈义勇和清水萦换上了“隐”部队提供的、便于行动的深色便服,将日轮刀用布条仔细缠裹,伪装成随身的长包裹。两人如同两滴汇入浊流的水,悄然融入了这片光怪陆离的街景。
按照计划,他们从花街外围开始,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实则全神贯注,将全集中呼吸的感知提升到极限,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气”。
然而,这里的“气”太过浑浊。大量活人聚集的生气、各种欲望蒸腾的燥气、酒精与香料混杂的浊气……如同厚重的淤泥,严重干扰了他们对“鬼气”的敏锐辨别。空气中确实残留着极淡的、属于鬼的阴冷腥甜,但时断时续,飘忽不定,仿佛被这沸腾的人间烟火刻意稀释、搅乱了。
“气息太杂了,”清水萦压低声音,靠近义勇身侧,“难以锁定源头。”
义勇微微点头,蓝色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缓缓扫过熙攘的人群、灯火通明的茶屋、以及那些光线难以触及的暗巷后门。他的表情沉静,看不出丝毫焦躁。“分头查看,保持距离,注意标记。”
他们约定以墙壁或柱子上不起眼的、类似水渍的特殊痕迹作为联络标记,并确保彼此始终在视线或短距离呼应范围内。
清水萦转向一条相对稍窄、灯笼也稀疏一些的侧街,那里连接着一些提供住宿的“贷座敷”和后院。而义勇则继续沿着主街,看似随意地踱步,目光却如同冰锥,刺穿着每一处可能藏匿邪恶的角落。
侧街的光线晦暗许多,喧嚣也略减。清水萦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时有时无的阴冷气息,但依旧无法准确定位。她路过一扇虚掩的后门时,鼻尖忽然捕捉到一丝极其淡薄、却与周遭脂粉酒气格格不入的——铁锈般的血腥味。
她脚步微顿,不动声色地靠近那扇门。门内一片漆黑,寂静无声,与一墙之隔的繁华恍如两个世界。血腥味似乎就是从里面飘散出来的。
她将手轻轻搭在“归护”的布包上,正欲进一步探查——
“喂,那边的姐姐,”一个带着醉意的男声突然从旁边传来,一个脚步虚浮的浪人打扮的男子笑嘻嘻地凑近,“一个人吗?要不要陪哥哥喝一杯?”
浓烈的酒气喷涌而来,男子伸手就要来拉她的胳膊。
清水萦眼神一冷,正待避开。一道身影已如鬼魅般插入了她与那醉汉之间。
是富冈义勇。他不知何时已出现在这条侧街的入口,此刻正挡在清水萦身前,沉默地看着那个醉汉。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释放出明显的气势,但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的蓝色眼眸,以及周身那股冰冷沉静、与周遭浮华格格不入的气息,让那醉汉莫名的酒醒了大半,讪讪地收回了手,嘟囔着走开了。
“有发现?”义勇侧过头,低声问,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那扇门后,有血腥味。”清水萦迅速指向那扇虚掩的后门。
义勇眼神一凛,两人默契地靠近门口。义勇轻轻推开一条缝隙,更加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尘土的气息涌出。里面是一个堆满杂物、漆黑一片的小院,似乎通往某间茶屋的后厨或储物间。
就在他们准备潜入查看时,主街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异常的骚动!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怒骂声、器物摔碎的声音突兀地炸开,瞬间打破了花街表面维持的糜烂和谐。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放弃了探查小院,迅速折返主街。
骚动的中心是一家挂着“露华”暖帘的高级茶屋门前。一个衣衫不整、发髻散乱的游女瘫坐在地,脸色惨白,指着一条通往后方深巷的小路,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消、消失了!吉原先生他……刚、刚还在门口,一转头……就不见了!只有……只有这个!”
她的手中,死死攥着一小片深色的、似乎是被撕裂的织物碎片,上面沾染着暗红的、未干的血迹。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惊恐地看着那条昏暗的小巷,却无人敢上前。
富冈义勇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片织物碎片和那条小巷。他敏锐地察觉到,就在骚动发生前的刹那,空气中那股一直飘忽不定的阴冷鬼气,曾在那里骤然清晰了一瞬,随即又如同受惊的毒蛇般迅速缩回,隐匿无踪。
“在那边。”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冰冷的笃定。
清水萦也感应到了那一闪而逝的恶意。“追?”
义勇却摇了摇头,目光扫过惊恐的人群和闻讯赶来的、面色不善的茶屋护卫。“太明显了,会引起混乱,让它趁机逃脱或造成更大伤亡。”
他看向清水萦,快速低语:“标记位置。它受了惊,短时间内可能不会在同一地点再次出手。我们先退,与‘隐’汇合,重新规划。”
他的判断冷静而准确。清水萦点头,两人趁人群注意力还在那游女和茶屋护卫身上时,悄然后退,如同水滴融入夜色,迅速离开了这片刚刚揭开血色序幕的是非之地。
在他们离去后不久,那条引发骚动的昏暗小巷深处,一双非人的、瞳孔细长的眼睛,在绝对的阴影中缓缓睁开,闪过一丝狡诈而残忍的光芒,随即又无声地闭合,仿佛从未存在过。
【首次探查完成,确认下弦之鬼活动踪迹及其狡猾隐匿特性。】
【遭遇突发状况,目标人物临场判断力展现。】
【潜在风险:打草惊蛇,鬼物警惕性提高。】
【攻略度:43%】
八重镇的夜,还很长。花街的灯火依旧辉煌,却再也驱不散那悄然弥漫开的、深入骨髓的寒意。猎手与猎物的初次试探,以一声短暂的尖叫和一片染血的碎布告终,而真正的交锋,已在暗处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