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雷阵雨来得又急又猛,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将休息室外的世界模糊成一片水汽朦胧。训练刚告一段落,队员们松散地休息着,等着雨势稍缓再回住处。
彭宝宝坐在角落,正低头检查相机里今天拍摄的素材。忽然,一条消息提示音响起,是兰兰发来的。
「宝宝,你还在场馆吗?雨好大,我带伞了,要不要一起走?」
她的心微微一动。自从那次后台被Fly和兰兰同时注视,以及兰兰提及那个关于“像”的话题后,她面对兰兰时,心情总是复杂难言。有亲近的渴望,更有害怕被看穿的恐惧。
她还没想好如何回复,另一条消息紧接着跳了出来。
「或者你在哪儿?我给你送过去也行,别淋着了。」
字里行间透着自然而然的关切,像这夏日闷热里一缕微凉的风,轻轻拂过彭宝宝心头那片刻意筑起的堤坝。她想起那个被小心翼翼送出的八音盒,想起兰兰收到时亮晶晶的眼睛,想起她对自己说的“下次比赛再见”。
这些细碎的、来自这个时代母亲的善意,像涓涓细流,无声地渗透,让她无法真正硬起心肠拒绝。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边,确实没带伞。
「还在场馆,麻烦了。」她最终回复道。
没过多久,兰兰的身影就出现在休息室门口。她收着滴水的雨伞,额前的刘海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精准地落在彭宝宝身上,朝她笑了笑,招招手。
彭宝宝收拾好东西,跟旁边的清融低声说了一句:“我有点事,先走了。”
清融正和花海讨论着什么,闻言抬起头,看到门口的兰兰,又看了看她,点了点头,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低声叮嘱:“路上小心。”
彭宝宝走到门口,兰兰很自然地将手中的另一把伞递给她:“走吧,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两人并肩走入雨幕。伞下的空间不大,她们挨得很近,手臂偶尔会不经意地碰到。雨水敲打着伞面,发出密集的声响,反而衬得伞下的空间格外安静。
“看你最近好像瘦了点,”兰兰侧过头,看着她,语气带着点熟稔的责怪,“是不是太累了?跟着他们到处跑,比赛又紧,要注意身体啊。”
很平常的关心话语,从兰兰口中说出来,却让彭宝宝鼻尖莫名一酸。这种属于母亲的、带着点唠叨的关怀,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在这个时空,她一直扮演着独立、不需要被特别照顾的角色,只有兰兰,会这样自然地对她流露出担忧。
“还好。”她低声回答,声音淹没在雨声里。
“什么还好,”兰兰不赞同地蹙了下眉,“我看清融那孩子训练起来就不要命,你跟着他,肯定也休息不好。”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放轻了些,“他……对你好吗?”
彭宝宝的心猛地一跳,握着伞柄的手指收紧。她避开兰兰探究的目光,看向前方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干净的街道:“嗯,挺好的。”
兰兰观察着她的侧脸,没有错过她那一瞬间的僵硬和回避。她心里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追问。感情的事,外人终究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彭宝宝,她心里那种莫名的保护欲和亲近感,又一次涌了上来。
“要是……要是遇到什么难处,或者心里不舒服,可以跟我说说。”兰兰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虽然我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总比一个人憋着强。”
这话语里的真诚和温柔,像一把钥匙,几乎要撬开彭宝宝紧闭的心扉。她多么想转身抱住身边这个年轻的母亲,告诉她所有的一切,告诉她“我就是你的女儿”。可理智像一根冰冷的绳子,死死地捆住了她的冲动。
她只能低下头,让雨水溅湿的鞋尖掩饰眼底翻涌的情绪,轻轻“嗯”了一声。
将彭宝宝送到她临时住处的楼下,兰兰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极其快速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像一个笨拙的安慰。
“快上去吧,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彭宝宝站在楼道口,看着兰兰撑着伞,转身重新走入雨幕。那个背影在迷蒙的雨水中,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街角。
她没有立刻转身上楼,只是站在原地,感受着手臂上残留的、短暂却真实的触碰。雨水带来的凉意仿佛被驱散,心里只剩下一种温热的、混杂着酸楚与慰藉的暖流。
血缘的牵引,如此无声,却又如此强大。
即使隔着时空,即使彼此毫不知情,那种源自本能的亲近与关怀,依旧会穿透所有屏障,悄然抵达。
她抬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任由细小的雨丝飘落在脸上,和眼角那点不为人知的湿意混在一起。
在这个下着大雨的夏日傍晚,她又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渴望的,不仅仅是留在清融身边,见证他的荣耀。她同样渴望,能够靠近这对年轻得过分的父母,哪怕只是以这样一个模糊的、朋友的身份,多感受一点,这份迟来了二十多年的,来自母亲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