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的日子,慢得像村口老黄牛踏过田埂的脚步,一步一晃,摇摇晃晃间,便把时光晃成了绵密的线,一针一线,缝起了寻常的岁月。
慕雨墨初来乍到时,对着那片分到自家屋前的菜地,简直是手足无措。她自幼在暗河学的是杀人技,练的是毒术,哪里碰过这些泥土里的活计?
学种菜时,她闹过不少笑话。把生菜籽当成油菜籽撒了满田,等冒出的芽儿细细瘦瘦,才被隔壁的王大娘笑着指出来;又总担心菜苗渴着,浇水浇得太勤,结果刚冒头的小白菜全被泡得蔫了头,耷拉着叶子,像是在无声地控诉她的“溺爱”。
那日午后,日头正烈,慕雨墨蹲在菜地边,看着那些蔫巴巴的菜苗,眉头皱得紧紧的,嘴角往下撇着,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她伸手碰了碰一片发黄的叶子,叶子轻轻一碰就掉了,她的肩膀也跟着垮了下去,低低地叹了口气。
唐怜月从田里回来,肩上扛着锄头,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放下锄头,走到她身边,默默拿起墙角的小锄头,开始重新翻土。
他的动作不快,却很稳。先把板结的泥土松透,再将那些还能救活的菜苗小心翼翼地分出来,带着土坨移栽到新翻的垄上,株距均匀,行距整齐,每一株都栽得笔直。阳光落在他微弓的背上,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进泥土里,洇出小小的湿痕。他的指尖沾着黑褐色的泥,指甲缝里都嵌着土,却半点不在意。
慕雨墨托着腮蹲在旁边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把他的侧脸照得格外柔和,连鬓角新冒出的几根白发,都泛着淡淡的暖光。
“你怎么什么都会?”她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佩服,还有几分小小的懊恼。
唐怜月手上的动作没停,头也不抬地应道:“唐门规矩多,除了暗器功夫,农耕、医理这些都要学些,说是以备不时之需。”当年在唐门,除了日常的训练,弟子们还要轮流负责药圃和菜地,他那时性子沉稳,做这些活计总是最细心的那个。
“那你怎么不早说?”慕雨墨一听,伸手替他拂去鼻尖沾着的一点草屑,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皮肤,带着微凉的触感,“害我白浪费了半袋籽。”
唐怜月停下锄头,转过头看她。阳光正好落在他眼底,那里藏着浅浅的笑意,像春风拂过的湖面:“看着你忙,挺好。”
看着她为了菜苗发愁,为了长出第一颗番茄高兴得像个孩子,看着她笨拙却认真地学着融入这片土地,他觉得,这样的日子,比任何时候都要踏实。
日子久了,慕雨墨倒也慢慢摸出了些门道。她会跟着王大娘学看天气,知道哪天下雨前要提前给菜苗搭棚;也会记住每种蔬菜的习性,生菜要多浇水,番茄要勤施肥。
每日天刚蒙蒙亮,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她就挎着竹篮去菜地。露水打湿了裤脚,带着清晨的凉意,她却毫不在意,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把带着露水的青菜,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又摘几个圆滚滚的番茄,红得像小灯笼。
等她提着竹篮回来时,唐怜月早已把灶火生好。土灶里的柴火“噼啪”地燃着,映得他的脸暖暖的。锅里温着的小米粥,正冒着丝丝热气,飘着淡淡的麦香,闻着就让人心里踏实。
灶台上摆着一个粗瓷罐,里面装着慕雨墨自己腌的咸菜。起初她掌握不好盐的量,腌出来的咸菜咸得发苦,唐怜月却面不改色地就着吃了两碗粥,还一本正经地说“下饭”。后来她慢慢调整,加了些糖和醋,腌出的咸菜脆嫩爽口,带着微微的酸香,反倒成了每日饭桌上必不可少的佐食。
偶尔,村里的老人会串门。张大爷拄着拐杖来看新收的玉米,李奶奶挎着篮子送几个自家种的南瓜,见着唐怜月和慕雨墨,总爱笑着打趣。
“唐小子好福气啊,娶了个这么会持家的媳妇。”王大娘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慕雨墨端出刚蒸好的馒头,热气腾腾的,忍不住夸道。
慕雨墨一听,脸“腾”地就红了,不好意思地转身躲进了厨房,耳根却悄悄地热了起来。
唐怜月则会笑着端出刚从灶里扒出来的红薯,外皮焦黑,剥开后里面是金黄的瓤,冒着甜丝丝的热气。他递给老人们,语气诚恳:“是她肯陪着我,才是我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