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向上攀登了一段,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相对平坦的坡地上,几间依山而建的木屋出现在眼前,屋顶覆盖着青黑色的瓦片,烟囱里正袅袅升起炊烟。
一只黄狗懒洋洋地趴在屋前晒太阳,听到脚步声,警觉地抬起头,看到温昭,又亲昵地摇了摇尾巴。
温昭阿婆!我来看您啦!
温昭熟门熟路地推开低矮的篱笆门,扬声喊道。
木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满头银发、身形佝偻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老婆婆,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她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像山间的沟壑,但一双眼睛却意外地清亮,看到温昭,立刻笑开了花,露出零星几颗牙齿。
“昭丫头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阿婆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乡音,却异常热情。
她的目光越过温昭,落在她身后气质卓然的马嘉祺身上,愣了一下,随即更是局促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还有贵客……快,快屋里坐。”
屋里陈设极其简陋,却收拾得一尘不染。
土坯墙,泥土地面,正中一张旧木桌,几条长凳,角落里是垒砌的灶台,墙上挂着几串干辣椒和玉米。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柴火和食物混合的、温暖质朴的气息。
温昭阿婆,这是从帝都来的马委员,他来看看您,看看咱们村儿的情况。
温昭扶着阿婆在桌边坐下,语气亲昵自然。
马嘉祺也微微躬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
马嘉祺阿婆,打扰您了。
“不打扰,不打扰!”
阿婆连连摆手,眼神里带着底层百姓见到大人物时天然的敬畏和一丝无措
“领导能来,是咱的福气……家里没啥好招待的……”
温昭阿婆您别忙,坐着歇会儿。
温昭按住要起身倒水的阿婆,自己则轻车熟路地走到灶台边,拿起水瓢从水缸里舀水,注入那个有着斑驳锈迹的烧水壶,又熟练地引燃灶膛里的柴火。
马嘉祺站在一旁,有些插不上手。他看着温昭挽起袖子,露出纤细却有力的手腕,动作麻利地生火、洗刷粗陶碗。
跳跃的火光映着她的侧脸,额角还有未干的汗迹,几缕发丝黏在颊边,她却浑然不觉,嘴里还跟阿婆唠着家常
温昭阿婆,您腿这几天还疼吗?我上次给您带的膏药贴了有没有好点?
“好多了,好多了,昭丫头你有心了……”
温昭您门口的菜地我看了,豆角长得可好了,等下我帮您摘点儿,晚上炒着吃!
“好好好,你摘,你摘,阿婆眼神不好喽……”
这一幕,太过平凡,太过日常。
没有精致的茶具,没有昂贵的茶叶,没有虚与委蛇的客套。
只有粗陶碗里漾开的清澈山泉水,只有灶膛里噼啪作响的温暖火焰,只有一个女孩对一位孤寡老人最质朴的关怀,和一位老人对晚辈最真诚的慈爱。
马嘉祺的心,像是被这温暖的烟火气细细地包裹了。
他出身顶级世家,见惯了宴会厅里的觥筹交错,见惯了豪宅里的衣香鬓影,却从未经历过如此……充满生活实感的场景。
这里的一切都粗糙、原始,却透着一种他在帝都那个冰冷华丽的囚笼里,从未感受过的、名为“家”的温暖。
他看着温昭忙碌的背影,看着她与阿婆之间那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自然互动,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和……渴望,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他渴望的,或许不是这山野的贫瘠,而是这份平淡生活中流淌着的、真实可触的温度与人情。
水烧开了,温昭给阿婆和马嘉祺各倒了一碗水。
温昭马委员,山里条件简陋,您将就喝点水。
马嘉祺接过那只粗陶碗,碗壁温热,水质清冽甘甜。他低头喝了一口,那水温润地滑过喉咙,仿佛也涤荡了他心头某些固有的尘埃。
阿婆看着马嘉祺,浑浊的眼睛里带着感激
“领导……谢谢你们还记挂着我们这些山里人……泥石流那天,可吓坏喽……多亏了你们……”
马嘉祺放下碗,神情郑重
马嘉祺阿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我向您保证。
他的保证,不再仅仅是为了履历,而是带上了几分真切的重量。
温昭看着他认真向阿婆承诺的侧脸,看着他身处陋室却依旧挺拔的身姿,看着他接过粗陶碗时没有丝毫嫌弃的自然……她忽然觉得,这位世子爷,好像……也并非完全是她最初想象中的那种不食人间烟火。
她笑了笑,转身又从带来的布袋里拿出一些易于存放的米面粮油,还有几包点心。
温昭阿婆,这些您收着。我去摘豆角,今天中午我下厨,让马委员也尝尝咱们山里的味道!
说着,她便像只快乐的小麻雀,拎着篮子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马嘉祺和阿婆。
阿婆看着他,忽然慢悠悠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他听
“昭丫头……是个好孩子啊……心善,透亮……跟这山里的泉水似的……”
马嘉祺目光追随着窗外那个在菜地里忙碌的纤细身影,低声应和
马嘉祺是啊……她很特别。
特别到,让他这个习惯了复杂算计的人,开始贪恋这份简单的温暖和纯粹。
午饭是温昭亲手做的。
简单的清炒豆角,一盘腊肉炒山笋,一锅香喷喷的米饭。
食材普通,却因为带着山野的灵气和做饭人的心意,显得格外可口。
马嘉祺吃着这顿再平凡不过的农家饭,听着阿婆絮絮叨叨讲述着她和老伴儿当年的故事,看着温昭时不时给阿婆夹菜,眉眼弯弯地听着……他第一次觉得,原来吃饭,也可以是一件如此温暖而令人心安的事情。
这一刻,什么权谋算计,什么家族重任,仿佛都被隔绝在了这深山木屋之外。
他只想让时间,过得再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