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阳光透过木窗棂,在泥土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阿婆年纪大了,精神不济,由温昭扶着去里屋的土炕上歇午觉。
马嘉祺独自坐在外间的长凳上,环顾着这间充满岁月痕迹的木屋。
墙上挂着的老式相框里,是阿婆和她老伴儿唯一的一张黑白合影,照片上的男人笑容憨厚,女人眼神温顺,背景就是这间木屋。
墙角堆放着一些手工编织的竹筐,散发着淡淡的竹香。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时间在这里仿佛都慢下了脚步。
温昭轻手轻脚地从里屋出来,带上了门。
温昭阿婆睡了。
她压低声音说,脸上带着一种照顾长辈后的柔和光辉。
马嘉祺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身上,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屋外的黄狗发出几声满足的哼哼,更显得屋内静谧。
温昭要不要……出去走走?阿婆屋后有一小片平地,能看到整个山谷。
温昭提议道,似乎也觉得两人干坐着有些尴尬。
马嘉祺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木屋,绕到屋后。这里果然有一片小小的平台,像是人工平整过的,边缘用石头垒砌着,防止水土流失。
站在这里极目远眺,层峦叠嶂的青山尽收眼底,山谷里郁郁葱葱,偶尔传来几声悠远的鸟鸣。
山风拂面,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清新气息,吹散了午后的最后一丝燥热。
温昭深深吸了一口气,张开手臂,仿佛要拥抱这整片山谷。
温昭这里是不是很美?阿婆说,这是阿爷当年特意为她开辟的,让她不用下山就能看到最美的风景。
马嘉祺站在她身侧,看着她陶醉的侧脸,山风吹起她的发丝,阳光在她睫毛上跳跃。此情此景,此人,确实很美。一种超越了视觉、直达心灵的美。
马嘉祺嗯,很美。
他低声回应,目光却未曾从她脸上移开。
温昭感受到他专注的视线,有些不自在地收回手臂,转过身,靠在石垒的矮墙上。
温昭马委员,您觉得……阿婆他们这样的爱情,存在吗?
她忽然问道,眼神带着点好奇,望向远方连绵的山脉。
马嘉祺沉默了片刻。
若是在以前,他定会嗤之以鼻,认为那不过是困境中相互依偎的生存本能,或是文人墨客的美化。
但此刻,站在这对老人用一生守护的地方,听着他们的故事,他无法再轻易否定。
马嘉祺以前不信
他坦诚道,声音在山风中显得有些飘忽,
马嘉祺但现在……我宁愿相信它是存在的。
哪怕只是极少数,哪怕需要对抗整个世俗,但它存在过,就在这片土地上,真实地发生过。
温昭转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她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地承认观念的转变。
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理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温昭是啊,我也相信。虽然很难,但总归是有的。
她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
温昭一辈子只看着一个人,走过这么长的路,想想……也挺浪漫的。
浪漫?
马嘉祺品味着这个词。
他过去所理解的浪漫,是鲜花、钻石、盛大的仪式。
而此刻,他忽然觉得,那条粗糙陡峭的石阶,这片屋后小小的观景台,这间风雨相依的木屋,以及那跨越世俗、相守一生的承诺,才是真正极致的浪漫。
他看着温昭被山风撩动的发梢和微微泛红的脸颊,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如果……和他一起站在这山巅看风景的人,能一直是她……
这个想法让他心头猛地一跳,随即是一种陌生的、带着暖意的悸动。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着,谁也没有再说话。山谷里的风仿佛成了唯一的语言,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
阳光渐渐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直到护卫谨慎地前来提醒,天色不早,该下山了,否则天黑路滑恐有危险。
温昭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捋了捋头发
温昭啊,光顾着看风景了,我们快回去吧,别吵醒阿婆。
他们轻手轻脚地回到木屋,阿婆还在安睡。温昭找来纸笔,留下了一张字条,告诉阿婆他们先回去了,让她保重身体,过些天再来看她。
离开时,马嘉祺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几间静默在夕阳余晖中的木屋,和屋前那条蜿蜒而下的石阶。
这里的一切,连同身边这个女孩,都像一幅浓淡相宜的水墨画,深深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下山的路似乎比上山时轻松了一些。
但马嘉祺知道,有些东西,变得沉重了。
那份对平凡温暖的贪恋,那份因她而起的悸动,以及那份即将到来的、不得不面对的分离……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
他偷偷侧目,看着走在前方,步伐轻快,偶尔还会指着某处新奇植物回头的温昭。
山风依旧,却再也吹不散他心头那份悄然滋长、越来越清晰的情愫。
回到临时驻地时,夜幕已然降临。
而等待马嘉祺的,却是那通来自帝都、将他所有刚刚萌芽的柔软心思彻底打回原形的紧急电话。
温情脉脉的深山午后,如同一个短暂而美好的梦。
梦醒了,他依然是那个必须肩负重任、行走在钢丝上的马嘉祺。
只是,脑海中那个山风里回头微笑的身影,再也无法轻易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