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传召，卢凌风哪敢耽搁。
他重重将银枪顿在兵器架上，沉着脸披上金甲换上金甲随郭庄出门。
他刚踏出门槛，苏无名便从唐秋水身后绕了出来。关键人物一走，他倒没了顾忌，迈开步子径直走到卢凌风的书案前，熟门熟路地翻起了书架上的卷宗。
唐秋水站在原地没动，看着苏无名那副旁若无人的模样，心中对他的厚脸皮又有了新认知。
依她看，什么萧伯昭都是借口，他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这些卷宗吧。
“苏先生，这不好吧。”唐秋水还是象征性地开口劝了句。
倒不是真要拦他，只是怕待会儿卢凌风折返，反问起来，自己也好有个“拦过，但没拦住”的托词。
苏无名手上翻个不停，脸上端得一派正气凛然：“唐姑娘有所不知，长安县廨卷宗被金吾卫尽数抄走，我也是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此举全是为了查案，绝非私念。”
他翻着卷宗的手一顿，转头看向唐秋水，语气里带着几分循循善诱，“唐姑娘若闲着无聊，不如帮无名找找陈年卷宗。”
见唐秋水仍站着不动，苏无名拔高了些音量：“都是为了长安百姓——”
“好好好，别说了，我帮就是。”唐秋水无奈摆手，她最受不住这一套。
苏无名顿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哎，唐姑娘深明大义，无名在此谢过。”
*
卢凌风书架上的卷宗确实不少，堆得层层叠叠，既有近期的案宗，也有不少蒙着薄尘的陈年旧案。
好在他打理得规整，全按年代时序排得清清楚楚，要找近一年的新娘失踪案与长安红茶相关记录，倒不算费力。
苏无名阅卷极快，一册卷宗到手，解开绑绳哗啦啦从头翻到尾，不过半柱香功夫便已了然于心，有唐秋水在旁帮着分拣归类，效率更是翻倍，没等卢凌风回来，两人不仅查完了目标卷宗，还顺手把翻乱的书架重新理得整整齐齐。
唐秋水本是来看热闹的，不知太子与卢凌风要谈多久，正琢磨着要不要先离开，却见苏无名正对着陈年旧案看得入了神，时不时还低声点评两句案情，仍没有要走的意思，显然是要等卢凌风回来商议要事。
看苏无名这架势，她这个临时的“私人参军”自然不好意思独自离开。
借用苏无名的话，闲着也是闲着，唐秋水放下卷宗，转身走向正厅，目光落在了卢凌风的武器架上。
弓、剑、刀、枪一应俱全，虽算不上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但能这般陈列在此，想必每一件都有其中的故事。
唐秋水身为蜀中唐氏家主，唐氏又以傀儡机关术闻名，族中武学体系自成一派，武功更是家主必修之课。
唐氏家主未必是族中武功最上乘者，但一定是能布得下滔天之局，舍得下身家性命。
说实话，唐秋水没有那般强烈的宗族信念感，做不到像大哥那样为唐氏甘愿赴死，但论武学天赋，她在兄妹四人中却是最出众的。
只可惜到头来，大哥精于谋略，二哥擅使毒术，小妹痴迷傀儡，唯有她样样都懂些，却样样都卡在“及格线”，说不上多精通，只能算拿得出手。
“你怎么还没走。”
冷不丁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唐秋水回头一看，只见卢凌风手持头盔，一身金甲在廊下光线中亮得晃眼。
他瞥见唐秋水手中握着自己的佩刀，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却没多说什么，迈开长腿便往屋内走。
苏无名听见动静，立刻从案卷堆里站起身迎上去，脸上堆着笑：“诶，中郎将回来了。”
卢凌风本就神色沉郁，待见苏无名手中还捏着自己的卷宗，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冷声道：“你又干什么呢？”
“哎呀~”
苏无名连忙卷起卷宗背在身后，解释道：“长安县找不到旧案卷宗，你这儿却有不少。虽然记载未必详实，但对探案是有帮助的。”
卢凌风一愣，随即嗤笑一声：“这些并不是公文卷宗，而是我自己的记录而已。”
“看出来了。”苏无名倒不避讳，“上面还有你对案情的假设和分析，有的非常好，有的嘛——”
他故意顿了顿，拖长了语调，“就是些无稽之谈了。”
“苏无名！”卢凌风勃然大怒，狠狠瞪着他：“这里不是你的长安县廨！你可以走了！”
“诶！诶！”
苏无名连忙上前一步拦住他，急声道：“中郎将！我初来长安时，你曾说前任武县尉死得蹊跷，我查到了些线索！”
这话一出，卢凌风脸上的怒色果然淡了些，饶有兴致地看向他：“哦？”
苏无名见状连忙趁热打铁，神色凝重起来：“武县尉生前，也一直在喝长安红茶！”
谁知，卢凌风看他半晌，忽然扬唇嗤笑一声，转身坐在案桌后，“好了，红茶一案，你区区县尉不用管了，专心去查你的新娘命案吧。”
“每个月都有新娘失踪，再这么下去，长安的百姓都不敢嫁女了。”
“命案固然要查，但这长安红茶绝非寻常之物，唐姑娘先前也说此茶有问题。”苏无名商量着提议：“依我之见，不如你我联手查案？”
卢凌风似乎不想和他多说什么，语气疏离：“太子殿下命我彻查长安红茶案，你掺和什么？”
他伸手朝着门口的方向一指，态度强硬坚决，“出去。别等着我轰你走啊！”
苏无名急得往前凑了凑，“你那里记载的非常清楚！新娘失踪始于一年之前，而长安红茶也是一年前出现在市面上的！”
“失踪新娘几乎每月一个，而长安红茶也是每个月和每个月的价格不同，这里面也许有必然的联系啊！”
卢凌风只觉得他聒噪得紧，猛地一拍桌案，语气冷得像冰：“你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了！”
苏无名见他动了真怒，知道今日谈不拢，脸上的神色顿时讪讪的，抬手道：“好，好，我、我走……”
可他刚转身走了两步，又不甘心地顿住脚，回头欲言又止：“中郎将——”
“嗯？”卢凌风眸色一沉，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苏无名也不敢再多说，脚下一转，动作麻利地溜了出去，边走还边唉声叹气，十分不甘。
等人走远，唐秋水将刀插回刀鞘，放回武器架上，忍着笑开口：“对人家那么凶做什么？人家可是狄公弟子，你嫉妒啊。”
卢凌风横了她一眼，重新坐回案后，语气生硬：“你也走。”
同是赶人，这话却比对苏无名说时软了些，少了几分戾气。
唐秋水不怕他，反而凑上前两步，“诶，你看你，人家苏先生说的也不无道理，两案时间这般吻合，说不定真有关联——”
她话还没说完，卢凌风眼刀射过来，带着几分怒意，“你是苏无名请来的说客？你把我金吾卫当什么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出去！”
“行行行，我走还不行吗！”唐秋水啧了两声，转身往外走，嘴里却故意嘀咕，“也不知道是谁昨天晚上，差点给我下跪着——嘿！”
话音未落，一支竹杆毛笔便朝她后脑飞来。
唐秋水头一歪，腰肢一扭，食指和中指间赫然多了根竹杆毛笔，还好笔是干的，不然定要溅她一脸墨。
“这么客气，还送我礼物？谢了！”唐秋水扬了扬手中的毛笔，脚尖一点，踩着廊下栏杆便跃上了房顶，几个起落就没了身影。
喧闹的房间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卢凌风一人。
卢凌风对着空荡荡的门口愣了半晌，忽然没由来地低笑一声，伸手从领口摸出那枚竹哨，放在掌心细细打量。
这哨子明明是哑哨，吹不出声响，她当初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吹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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