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孩儿的脸。午后的晴好被骤然积聚的乌云驱散，天际滚过沉闷的雷声，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落下来，噼里啪啦地敲击着窗棂，很快便连成一片雨幕，将世界笼罩在湿漉漉的灰蒙之中。
书房里，灯早早地开了，驱散了室内的昏暗。雨声喧嚣，反而衬得屋内愈发静谧。陆辰屿依旧维持着看书的姿势，只是眉头比午后锁得更紧了些，面前的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演算过程。林星晚有些不安分，她趴在窗边看了会儿雨，又坐回地毯上，手里的童话书翻了半天，还停留在同一页。雷声轰鸣时，她会不自觉地缩一下肩膀，偷偷瞄一眼身旁的陆辰屿，见他纹丝不动，仿佛外界风雨与他无关，那点小小的害怕便又悄悄隐去了。
“坐不住了？”陆辰屿的目光并未离开书本，声音却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躁动。
林星晚像是被抓包的小动物，连忙坐直身体，小声辩解：“没有……”
他这才侧过头看她，窗外雨光昏暗，映得他眼眸格外深邃。“作业写完了？”
“嗯，”她点头，随即又小声补充，“就是……有道数学题，不太会。”
陆辰屿放下笔，朝她伸手：“拿来我看看。”
林星晚立刻把习题册递过去，指着上面画了个小圈的应用题。那是一道关于植树问题的题目，对她这个年纪来说，确实有些绕。
陆辰屿扫了一眼，题目很简单，但他并没有立刻讲解。他看着她有些忐忑的小脸，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被这类题目困扰的样子，心里莫名软了一下。
“去搬个凳子坐过来。”他指了指书桌旁的位置。
林星晚眼睛一亮，立刻照办，搬来自己的小凳子，紧挨着他的椅子坐下，仰着头，一副准备认真听讲的模样。
陆辰屿拿起铅笔，在草稿纸上画出示意图，他的字迹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凌厉，但画图却清晰工整。“看这里，晚晚，”他放慢语速，指尖点着图纸，“我们先找间隔数，看清楚是两头都种，还是只种一头……”
他的声音不高，混合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有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林星晚起初还有些分心，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随着讲解而微微滚动的喉结，但很快就被他条理清晰的讲解吸引了进去。
“……所以，这里要加一，明白了吗？”他讲完最后一步，侧头问她。
林星晚盯着图纸，眼睛慢慢亮了起来，用力点头：“明白了！哥哥好厉害！”困扰她半天的题目，被他三言两语就点透了。
看着她恍然大悟后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纯粹的崇拜和信赖，像一束微光，穿透了雨夜的沉闷，直直照进陆辰屿心里。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油然而生，比解出十道微积分题目还要舒畅。他抬手，习惯性地想揉她的头发，却在碰到之前，看到她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落在她的发顶，揉了揉。
“这种题型记住方法就好，下次就会做了。”
“嗯！”林星晚重重点头，抱着习题册，心里那点因为雨天带来的烦闷早已不翼而飞，只剩下满满的获得感。
雨势渐小，从瓢泼大雨转为绵密的雨丝。陆母再次进来，这次端来的是两杯温热的牛奶。
“下雨天凉，喝点热的。”她看着紧挨在一起学习的两个孩子，眼角的笑意更深了些，“晚晚，有没有打扰哥哥学习？”
“没有没有，”林星晚连忙摆手，抢着回答，“哥哥在教我做题！”
陆辰屿也端起牛奶杯，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他淡淡“嗯”了一声，算是附和。
陆母看着儿子，他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是柔和的，不见了往日那股隐隐的不耐和叛逆。她又看了看满眼依赖望着辰屿的林星晚，心中感慨，有个妹妹，或许真的能让她这个桀骜的儿子，变得不一样。
喝完牛奶，雨差不多停了，只有屋檐还在断断续续滴着水珠。陆辰屿重新拿起那本《高等数学》，林星晚也心满意足地继续看她的童话书。偶尔，她会抬起头，看着屿哥哥在灯下专注的侧影，台灯的光线将他浓密的睫毛投下小扇子似的阴影，好看极了。她只觉得心里安稳又快乐，希望这个下雨的夜晚，可以再长一点点。
陆辰屿做完一个章节的习题，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目光不经意地落在身旁的小姑娘身上。她已经歪在地毯上睡着了，童话书摊开在胸前，呼吸均匀绵长，脸颊红扑扑的，像只熟透的桃子。窗外的雨已经完全停了，月光透过云层缝隙，洒下清辉，与室内温暖的灯光交融在一起。
他看着她的睡颜，心底那片因为学业压力而略显焦灼的角落，忽然变得异常宁静。他轻轻拿开她胸前的书，又起身从沙发上拿过一条薄毯，动作有些笨拙，却极其小心地盖在她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坐回椅子上，却没有立刻继续学习。只是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听着她轻浅的呼吸声，看着窗外被雨水洗净的、格外明亮的月亮。一种模糊的、关于“守护”的责任感，在这个雨后的夜晚，变得愈发清晰和具体。他想要变得更好，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似乎也是为了能一直拥有此刻这般，让她全心依赖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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