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蝉鸣最终被初秋的凉风取代，梧桐叶片边缘泛起浅浅的焦黄，阳光变得疏淡，带着一种清澈的质感。那个曾弥漫着栀子花甜香与西瓜清气的暑假，如同指间流沙，悄无声息地滑走了。
陆辰屿的书房恢复了往日的整洁，那些堆积如山的习题集和草稿纸不见了踪影，书桌上空荡荡的，只留下一层薄薄的、被细心擦拭过的痕迹。录取通知书到来的那天，陆家热闹了一场，道贺声、欢笑声不绝于耳。林星晚也跟着开心，踮着脚看着那张印着漂亮校徽的通知书，心里模模糊糊地知道，屿哥哥要去一个很远、很好的地方了。那种开心底下，却潜藏着一丝她不愿去深究的、空落落的感觉。
离别的日子终究是到了。机场大厅里，光线明亮得有些晃眼，广播里流淌着柔和却疏离的女声，催促着旅客登机。人流熙攘，推着行李箱的轮子发出嘈杂的碌碌声，构成了一幅充满现代离别意味的背景。
林星晚紧紧攥着妈妈的衣角，站在陆家父母身旁，看着已经高出大人们一头的陆辰屿。他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外面套着浅蓝色牛仔裤，身姿挺拔，肩上挎着一个黑色的运动包，眉宇间褪去了些许以往的桀骜，多了几分即将踏上新征程的沉稳，但眼神里，依旧有着少年人特有的、亮晶晶的光。
“到了那边，记得常打电话，照顾好自己……”陆母絮絮地叮嘱着，眼圈有些泛红。
陆辰屿耐心地听着，偶尔点点头，“知道了，妈，放心吧。”他的目光，却越过父母的肩头，落在了那个努力挺直着小身板，抿着嘴唇不说话的小姑娘身上。
他朝她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离得近了，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眼眶周围微微的泛红，像小兔子一样，但她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晚晚，”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温和了些，“哥哥要走了。”
林星晚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音。她把手背在身后，手指紧紧地绞在一起。
陆辰屿看着她这副强忍泪意的模样，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有点酸，有点软。他抬手，像往常一样，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带着不易察觉的留恋。
“我不在，功课也不能落下，听到没？”他试图让语气轻松一些，“遇到不会的题目，可以先记下来，等哥哥放假回来教你。”
“嗯。”她终于发出了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单音节。
“要听爸爸妈妈的话。”
“嗯。”
“好好吃饭，别挑食。”
“……嗯。”
她一声声地应着，每一声都像小锤子敲在他心上。他忽然发现，原来告别比自己想象的要难。这个他一手“罩着”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成了他心底一份沉甸甸的、无法轻易割舍的牵挂。
机场广播再次响起，催促着他这一航班的旅客登机。时间不多了。
陆辰屿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崭新的、系着蓝色丝带的小盒子，塞到林星晚手里。“给你的。”
林星晚低头看着盒子，又抬头看他，眼睛里带着询问。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他语气随意，眼神却认真，“等你考上最好的初中，再打开。”这是他能想到的，给她一个目标，让她不至于觉得他离开后，生活就失去了方向的方式。他希望她有自己的路要走，而他会一直在前方，等她追上来。
林星晚紧紧握住那个小盒子，冰凉的盒面很快被她的掌心焐热。她重重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异常清晰：“我会的！我一定会考上！”
陆辰屿笑了，是那种很舒展、带着鼓励和信任的笑容。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父母，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林星晚。
“走了。”他利落地转身，背着包，汇入前往安检口的人流。他的背影挺拔，步伐坚定，没有回头。
林星晚一直看着，直到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通道拐角，再也看不见。手里的小盒子硌得她手心生疼，但她攥得更紧了。心里空掉的那一块，好像被这个小小的、带着他体温和承诺的盒子，暂时填满了。
秋日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她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机场依旧喧嚣，她的世界却仿佛安静了几秒。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把眼泪逼了回去。
屿哥哥去了很远的地方，而她，也要开始努力了。
五年级的教室，换了新的楼层。黑板报上的内容不再是低年级的稚嫩图画，多了许多文字和公式。林星晚坐在靠窗的位置，偶尔会走神，望向窗外湛蓝高远的天空，想着那座遥远的、有屿哥哥在的城市，此刻是什么天气。
她比以前更加用功。书桌上，除了课本，还多了一本厚厚的、陆辰屿留给她的数学思维拓展题集。遇到难题时，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易放弃，而是会蹙着小小的眉头，一遍遍演算，直到解出答案。有时，她会下意识地摸摸口袋里那个始终没有拆开的小盒子，丝带的边缘都有些起毛了，那是她无声的动力。
放学回家的路，她开始一个人走。秋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她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蹦蹦跳跳，脚步沉稳了许多。她会想起屿哥哥牵着她过马路的样子，想起他帮她背书包的样子，想起他在书房里专注的侧影。
他不在身边，但他的影响无处不在，像空气，像阳光，渗透在她生活的每一个缝隙里。她正在习惯没有他随时出现的生活，但那份依赖和崇拜，并未因距离而消减，反而在安静的成长中，沉淀得更加坚实。
她知道，他会在大学里变得更好。而她，也要努力奔跑，不能落后太多。为了那个“在大学等你”的约定，也为了，不辜负他塞给她盒子时，那双充满信任的眼睛。
秋天很深了，梧桐叶大片大片地飘落。林星晚翻着日历，数着寒假的日子。时间，好像过得特别慢，又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推着她，一步步走向那个他们约定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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