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薄暮像一滴在水中缓缓晕开的墨，悄无声息地笼罩了城市。路灯次第亮起，在渐浓的夜色中晕开一团团暖黄的光晕。林星晚抱着刚从学校门口书店买来的两本数学竞赛习题册，呵出一口白气，踩着地上干燥的落叶，走进了开着暖气的家。
“妈妈，我回来了。”她一边换鞋，一边习惯性地朝客厅望去。手机安静地躺在玄关的置物架上，屏幕是暗的。她眼底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极淡的失落，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涟漪尚未荡开便已消失。她已经是五年级的学生了，即将升入初中，个子拔高了不少，童年时的婴儿肥渐渐褪去，露出清秀的颌线，但那双眼睛看向熟悉的事物时，仍带着一份不易察觉的期待。
厨房里传来妈妈准备晚餐的声响和食物的香气。林星晚放下书包，最终还是伸手拿起了那只白色的手机。指纹解锁，屏幕亮起，除了几条无关紧要的应用推送，并没有那个特定的头像出现红点。她抿了抿唇，正准备放下，指尖却无意中点开了与陆辰屿的聊天界面。
上一次对话，停留在三天前。她发了几道解出来的奥数题照片过去，他回了一个简洁的：【思路对了，步骤再规范点更好。】后面跟了一个象征性的点赞表情。
再往上翻，记录算不得频繁，但规律。大多是她汇报学习进度，发一些觉得有趣的题目，或者拍一下小区里忽然开的一树花。他的回复通常滞后几个小时，甚至一天，内容简短，围绕着学业和生活叮嘱。
「降温了，衣服穿够。」
「这道题可以用更简单的方法，我画个图给你。」
「最近忙项目，你自己多上心。」
像他这个人一样，隔着屏幕，也带着一种属于兄长的、简洁的关切和距离感。
“晚晚，洗手吃饭了。”妈妈的声音从餐厅传来。
“来了。”林星晚应了一声，将手机放回原处。刚在餐桌前坐下，那只手机屏幕却忽然亮了起来，伴随着一阵舒缓的振动音。
是视频通话邀请。屏幕上跳动的，正是陆辰屿的名字。
林星晚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亮的星辰。她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抓过手机，手指因为些许的急切而有些发颤，按下了接听键。
屏幕晃动了一下，随即稳定下来。陆辰屿的脸出现在画面里，背景是他大学宿舍的书桌，能看到堆叠的书籍和亮着的电脑屏幕。他好像刚洗过澡，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随意地耷拉着，穿着简单的灰色卫衣，眉眼间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疲惫，但看到屏幕这头的她时，嘴角还是牵起了一个淡淡的弧度。
“哥哥！”林星晚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
“嗯，”陆辰屿应了一声，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比平时更低沉些，“吃饭没？”
“正在吃。妈妈做了糖醋排骨。”她将摄像头转向餐桌，又很快转回来对着自己，好像生怕错过看他一样。
“屿屿吃饭了吗？”林母凑过来，笑着对着镜头打招呼。
“阿姨，我吃过了。”陆辰屿礼貌地回答，视线又落回林星晚脸上，“最近学习怎么样？马上要期末了。”
“还好，就是数学最后一道拓展题有点难，”林星晚微微蹙起眉头，随即又展开，“不过我刚才在路上好像想到怎么解了！”
“哦？说说看。”陆辰屿调整了一下坐姿，似乎来了点精神。
林星晚便拿着手机，小跑回自己房间，拿出草稿纸和笔，对着摄像头开始比划她的思路。她讲得有些急切，偶尔会卡壳，陆辰屿并不打断，只是安静地听着，直到她说完，才指出其中一处逻辑不够严谨的地方。
“这里，假设不成立，所以后面推导会出问题。你换个思路，从结论反推试试。”
他的话语简洁，却总能切中要害。林星晚盯着屏幕里他略显疲惫却依旧专注的神情，用力点了点头：“我懂了！哥哥你好厉害！”
屏幕那头的陆辰屿似乎轻笑了一下，很淡，几乎捕捉不到。“是你自己想到方向的，不错。”他顿了顿，看了一眼电脑方向，“我这边还有点代码要调试，你先去吃饭。”
“哦，好。”林星晚眼底的光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亮起来，“哥哥你也别太晚睡。”
“知道。”他应着，“挂了。”
屏幕黑了下去，恢复到聊天界面。通话时间不长，只有七分钟。林星晚却握着手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被填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盈的、带着暖意的动力。她低头，看着聊天界面最上方那个名字，悄悄地将这次视频通话的记录，收藏了起来。
她回到餐桌，吃饭的速度都快了些。妈妈看着她，笑着摇头：“你屿哥哥大学忙，还能抽空问问你功课，不容易。”
“我知道。”林星晚扒拉着饭，声音闷闷的，心里却很清楚。距离让见面变得奢侈，连这样的视频通话都显得短暂。但她能感觉到，那条连接着彼此的线，并没有因为距离而断裂，只是换了一种更细、更坚韧的方式存在着。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浓稠的夜色，想象着千里之外那座城市此刻的灯火。他在那片更广阔的天地里忙碌，变得更好。而她，也要在这小小的屏幕之外，努力奔跑，不能落后。
夜色渐深，林星晚书桌上的台灯还亮着。她摊开那本崭新的竞赛习题册，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手机安静地躺在桌角，屏幕是暗的，但它曾经亮起过，带来了远方短暂却真切的温暖和指引，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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