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归

檐角垂落的花影在青砖地上晃出细碎斑驳。萧若风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釉色微凉浸得指腹发僵：“兄长可知，三次相邀，(观微)她都以病为由婉拒。”

闻言，萧若瑾垂下眉眼，不知在想什么：“随她去吧。”萧若风有些诧异。

下一秒听他道：“她不愿见我们，便不见。但你要派人盯着琼华宫，她的一举一动，孤要尽数知晓。”

正说着，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瑾宣躬身而入，神色凝重：“陛下，王爷！”

“何事惊慌？”萧若瑾抬眸，眉宇间已染了几分不悦。

瑾宣低声禀道：“稷下学堂传来消息，七皇子……在学堂里伤了八皇子！”

“胡闹！”萧若瑾猛地拍案，茶盏在案几上震得轻响，眼底瞬间燃起怒意，“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北离皇室无规无矩！”

萧若风也皱起眉：“怎会如此？”

“听说……”瑾宣斟酌着措辞，“是八皇子当着学堂学子的面，提及七皇子生母之事，言语间多有不敬，还骂了句‘野种’，七皇子忍无可忍，才动了手。”

殿内瞬间静了下来，萧若瑾的怒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复杂，指节因握拳而泛白：“又是这些闲话……”

萧若风轻叹一声：“这孩子，在宫里过得太憋闷了。那些流言蜚语，怕是早就压得他喘不过气。”

“传孤旨意。”萧若瑾语气冷硬，“八皇子萧珩出言不逊，罚禁足三月，闭门思过；七皇子……动手伤人，虽事出有因，亦不可轻饶，他…便罚跪殿前一宿。”

跪殿前一宿…

萧若风抬眸望他，到了嘴边的话终究咽了回去。

萧若瑾负手而立：“珩儿毕竟是他的弟弟……”

如果是楚河想必定当别论，但萧若风不理解，他为什么放任流言，还放纵观微在宫中所为。

据探子报，琼华宫近来与陇裕城密信不断，她暗中调遣的兵力，已悄然逼近天启城郊。有时出宫更是光明正大，毫无避讳，他不可能不知。

萧羽跪在太安殿前。待日头过了中天，有人从他身边走来，这个人他认识，是父皇身边侍奉的五大监之一，瑾玉。

瑾玉：“七皇子快些起来吧。陛下特命我前来，他说这天或许起风落雨，明儿个接着跪不成问题。”

萧羽嘴角抽搐，额角沁出细密薄汗。太阳晒得他脸蛋红扑扑的，起身时腿脚酸涩，他随手拍了拍衣角的灰。

不知是怀了什么样的心情，他点了点头，一边盯着脏掉的袍子，一边奋力跑向景泰宫。跌倒了又站起，不见半点儿被罚的窘态。

“师兄，你曾在信中问我，后不后悔回到天启。这句话我一直不敢提笔相复。”易文君停顿许久。“我后悔。回到这，是我此生最痛悔的事。”

“仔细想想，如果当初我没有回到天启，云哥会不会还在我的身边，我们三人会一直过着像曾经那样…那么美好的生活，一直在一起…”

“你知道的，我现在心里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安世。”

“至于羽儿……我狠不下心，但我也做不到真正地像一个母亲一样去爱护他，我做不到。”

“师妹……”

殿内传来女人压抑的哽咽，混着一声绵长的叹息。

是了，母妃从来都不会给他梳好看的小辫子，不会给他缝补磨破的衣角，也从不亲吻他的额头，说一句软乎话…

她回宫的那日，坐在榻上绣了一宿的帕子，母子二人没有说过一句话。

所以，我到底算什么嘛…

萧羽灰扑扑的小手捂住嘴，他靠在冰冷的门柱上，鼻尖一阵阵发酸，心里又疼又乱。

眼泪一滴、两滴，悄无声息地如断线珍珠般砸向地面。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萧羽的羽，原来是随手可弃、轻如鸿毛的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