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震得人耳膜生疼,陈默下意识捂住耳朵,却看见黄铜小钟撞在铜钟上的瞬间,迸出无数火星,像撒了把碎金。那些火星落在十二块齿轮上,“滋滋”地烧起来,锈迹在火焰中剥落,露出底下锃亮的铜色,如同沉睡多年的金属终于苏醒。
灰衣人站在圆圈中央,金属板脸上的齿轮转得越来越慢,边缘开始泛起红光,像是被钟鸣震碎的前兆。“钟鸣破雾……”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像齿轮在摩擦,“该……走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突然开始分解,化作无数细小的铜屑,被钟摆带起的风吹散,落在齿轮上,竟与那些铜色融成了一体。十二块齿轮同时发出“嗡”的共鸣,在圆圈里转成一道流光,顺着钟摆往上爬,最终嵌进了铜钟的机芯里。
“咔嚓——咔嚓——”
机芯转动的声音清晰可闻,像是生锈的关节终于活络起来。钟摆缓缓摆动,幅度越来越大,投在地上的阴影不再扭曲,变得沉稳而规律,随着钟摆的节奏,在地面上画出一道道规整的弧线。
浓雾像是被钟鸣撕开了道口子,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阳光穿透云层,洒在钟楼顶,照亮了墙壁上那些“钟”字花纹——原来不是刻上去的,是无数细小的齿轮拼合而成,此刻正随着钟摆的晃动,微微发亮。
林小满突然指着镇外的方向:“你看!”
雾散后的远处,露出连绵的青山,一条蜿蜒的公路在山脚下延伸,隐约能看见驶过的汽车。那是陈默来时的路,也是他被困七十多次循环里,从未见过的景象。
“我们……可以出去了?”林小满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低头看手里的日记,纸页不知何时变得崭新,最后一页的插画上,钟表匠的身边多了个女孩的身影,正朝着钟楼外走去。
陈默摸了摸口袋,那些齿轮已经不见了,只留下掌心淡淡的铜腥味,像从未存在过。他走到钟楼边缘往下看,镇子里的房屋渐渐清晰,老周的三轮车停在巷口,车斗里的废纸箱不知何时换成了新鲜的蔬菜,老周正蹲在车旁抽烟,左裤腿不再空荡荡,而是盖着块干净的布。
菜市场里,穿灰衣的人在整理摊位,手背上的疤痕淡得几乎看不见;巷口的小孩举着铁皮青蛙,正追着一只蝴蝶跑,笑声清脆得像铜铃。
“他们……变回人了?”林小满的眼眶有点红,黄铜小钟不知何时落回她手里,钟身的迷你钟摆不再转动,静静地贴着她的掌心,像块普通的铜饰。
钟摆的晃动渐渐平稳,铜钟每隔一段时间就发出一声“铛”的鸣响,不再刺耳,反而带着种沉静的力量,仿佛在宣告时间的重启。陈默看了眼手腕上的电子表,屏幕不再停留在7月15日,日期跳动着,显示着7月16日,星期四。
“该走了。”他对林小满说,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
两人顺着石阶往下走,路过那具人形枯骨掉落的地方,只看见一块刻着“守钟人”的木牌,被风吹得轻轻晃动。走到一楼时,老板娘正站在门口,鬓角的白发不知何时变黑了些,看见他们出来,笑着递过两个热包子:“路上吃,刚出锅的。”
陈默接过包子,指尖碰到老板娘的手,温暖而真实,不再是过去七十多次循环里那种雾蒙蒙的触感。
走出钟楼,阳光洒在身上,带着久违的温度。陈默回头望了一眼,钟楼的钟摆还在规律地晃动,阴影在地上画出清晰的轨迹,像一道正在向前延伸的路。
林小满攥着黄铜小钟,突然回头对他笑了笑:“我爷爷说,钟摆镇的钟,每响一次,就会有人记得这里的故事。”
陈默点头,心里清楚,他们不会忘记。那些齿轮的密语,雾里的脚步声,还有钟鸣破雾的瞬间,都将像铜钟上的花纹,刻在记忆里,永远不会生锈。
公路就在前方,远处传来汽车的鸣笛声。陈默和林小满并肩走着,身后的钟摆声“铛——铛——”地响着,在空旷的镇子里回荡,像一句温柔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