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退去时，裸露出大片嶙峋的礁石，黑褐色的石面被海水冲刷得光滑，却也藏着锋利的棱角。李相夷扶着百里东君在礁石上坐下，指尖轻轻划过一块礁石的断面，那里还凝着未干的海水，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这里的礁石缝隙里有海蛎子，能填肚子。”李相夷说着，从腰间解下那柄一直贴身带着的短剑——剑鞘在落水时遗失了，剑身却依旧光洁，映出他清瘦的侧脸。他弯腰在礁石缝里摸索，指尖被蛎壳划破也浑然不觉，很快便撬出几枚饱满的海蛎，用海水简单冲洗后递过来，“生吃也无妨，至少干净。”
百里东君接过海蛎，指尖触到那冰凉的壳时，忽然一阵心悸——脑海里闪过模糊的画面：同样是这样的礁石，有人将剥好的海蛎递给他，笑着说“吃这个补力气，好跟我打一架”。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莫名的熟悉感，咬开蛎壳时，咸腥的汁液在舌尖炸开，竟让他想起了某种酒的味道。
“你的内力恢复得怎么样？”李相夷忽然开口，目光落在他肩胛处——那里的伤口已结痂，却仍能看出当时的凶险。百里东君这几日虽能勉强行走，却总在发力时隐隐作痛，显然是内力耗损过度的后遗症。
百里东君试着运了运气，丹田处的暖流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他苦笑一声：“怕是连三成也不到，稍一用力就发虚。”
李相夷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按在他后心，一股清润的内力缓缓涌入——不同于他自己的刚烈，这股内力像山涧清泉，温柔地包裹住他亏损的经脉，所过之处，原本滞涩的气血渐渐活络起来。
“你……”百里东君愣住，想推开他却被按住。
“别动，”李相夷的声音很近，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这荒岛四面环海，万一遇上猛兽或是涨潮，没力气可不行。”他的内力持续不断地输送过来，在百里东君体内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既护住了心脉，又悄然修复着受损的经络。
百里东君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内力的轨迹：从后心入体，分作数缕，沿着四肢百骸游走，在丹田处盘旋片刻，又折返回来，像只耐心的手，一点点抚平经脉上的褶皱。肩胛处的旧伤忽然传来一阵酥麻，像是有细针在挑开淤积的血气，疼过之后，竟是久违的轻松。
“这样会耗损你的内力。”百里东君低声道，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别扭——他不习惯这样的“被保护”，尤其对方曾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李相夷没抬头，只是专注地调控着内力输出的节奏，声音轻得像海风：“我的内力比你深厚，耗得起。”他指尖的青筋微微凸起，显然维持这样的输送并不轻松，额角已沁出细汗，却依旧稳稳地按着百里东君的后心，未曾动摇。
潮水再次上涨时，浪花拍打着礁石，溅起的水珠落在两人衣襟上。百里东君忽然觉得丹田处的暖流不再发虚，甚至能跟着李相夷的内力一起流转，他试着抬手，竟能凝聚起一小团微弱的气劲，轻轻打在礁石上，留下一个浅痕。
“有效果。”李相夷眼中闪过一丝浅淡的笑意，收回手时指尖微微颤抖，脸色也白了几分，却还是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这是晒干的海苔，刚才在礁石缝里找到的，能填肚子，也能补些元气。”
百里东君接过油纸包，触到那温热的纸皮时，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被海水泡得发胀的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半块被压得变形的麦芽糖，是出发前母亲塞给他的。他掰下一小块递过去：“分你，甜的，能提气。”
李相夷看着那块黏糊糊的糖，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海风卷着咸腥气掠过礁石，两人并肩坐着，一个慢慢嚼着海苔，一个小口舔着麦芽糖，礁石的棱角在暮色里渐渐柔和，远处的海平面上，晚霞正烧得灿烂，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潮湿的石面上紧紧挨着，像一道无声的屏障，挡住了夜的寒意。
百里东君望着那片晚霞，忽然觉得，就算内力恢复得慢些也无妨——至少此刻，有这道清润的内力护着，有这半块麦芽糖的甜味在舌尖，就不算真正的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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