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红光像血浆一样糊在脸上。
我往前走,一步,又一步。脚底裂开的纹路泛起蓝光,像是血管在皮肤下活过来。每走一步,地就震一下,震得我牙根发麻。脖子上的星形印记烧得厉害,不是烫,是往骨头里钻,像有人拿针一点点扎进神经。
脑子里有声音。
“回来吧……我们本是一体。”
七岁那年的手术台又浮出来——白灯刺眼,嘴里塞着管子,动不了。程夫人低头看我,笑得很温柔:“别怕,这是最后一次格式化。”她推针的时候,手指稳得像在签合同。
我想吐。
我咬了下嘴唇,血腥味冲进喉咙,才把画面压下去。
门就在前面。一道厚重的金属门,通体泛着暗红,像凝固的血壳。没有把手,没有按钮,可我知道它在等我。
我伸手。
门滑开了。
红光炸进来,照得我睁不开眼。等视线清楚,我站在了一个圆形密室里。空气又湿又重,吸一口,肺里像灌了铅。
正中央,悬着一具透明培养舱。玻璃上结着水雾,里面躺着一个人。
我。
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长发贴在脸颊,脸色苍白,胸口微微起伏。她穿着白色实验服,脖颈处,星形纹路一闪一闪,蓝光很弱,像快没电的灯。
数据屏在旁边滚动:
**CCZ-000核心重启中……97%**
我站着没动。心跳慢得不像自己的。
这不是复制体。
不是冰棺里的那些提线木偶。
这是被封存的“我”——真正的、最初的、没被删干净的那个。
我抬手摸自己脖子,指尖碰到纹路。火辣辣的疼。再看她,她皮肤下的蓝光也跟着跳了一下。
同步的。
像心跳。
培养舱开始泄压。
“嗤——”
白雾喷出来,顺着地面蔓延。舱盖缓缓升起。她坐起来了。动作很轻,像梦游。赤脚踩在地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她抬头看我。
嘴角动了动,笑了。
“你逃了九次。”她说,声音和我一模一样,可更空,更冷,“这次……别再逃了。”
我后退半步,背撞到墙上。
她说出了我心里的话。
她知道我在想什么。
她不是模仿,她是……我。
她往前走了一步。我也想退,可腿动不了。
“你在怕什么?”她又开口,语气像在问一个迷路的孩子,“怕痛?怕死?还是……怕承认你也想结束这一切?”
我喉咙发紧。
她说对了。
我真的想过要结束。
在图书馆被人嘲笑那天,在镜子里第一次看见纹路那天,在发现清栀比我更像“人”那天……我都想消失。
可我没说出口。
可她说了。
“不……”我哑着嗓子,“我不是来认命的。”
她轻笑一声,没反驳,只是抬起手,指尖朝我伸过来。
我猛地闭眼。
可意识已经断了线。
记忆涌进来——
**第一次重置。**\
我跪在操作台前,眼泪掉在键盘上。手指抖得按不下回车。程夫人站在我身后,声音很轻:“你必须做。你是唯一能执行清除程序的人。”我哭着按下删除键。屏幕上跳出提示:【CCZ-000记忆清除完成】。我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红得像要滴血。
**第三次。**\
我把自己的复制体关进冰棺,锁死程序。她隔着玻璃看我,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谢谢”。我转身就跑,跑到一半蹲在地上吐了。
**第七次。**\
我用针剂摧毁神经链接,只为多活一天。血顺着脖子往下流,滴在终端机上,把屏幕染红。我对着摄像头笑:“这次,我赢了。”
**第九次。**\
我失败了。意识被撕成碎片,残存的一点藏进地窖,像老鼠躲进墙缝。我听见程夫人说:“第九次也没清干净,留个火种也好。”林素跪在地上求她:“别动她……她才是最初的那个……”程夫人摇头:“她不稳定。只有清栀能承载。”
画面断了。
我睁开眼,整个人在抖。
她还站在我面前,手没收回去。
“可每次删除前,你都在哭。”她说,声音忽然软了,像小时候姑姑哄我睡觉时那样。
我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不是因为疼,不是因为累。
是因为这句话。
我恨程夫人,可我也成了她的手。
我想做回普通人,可我早就不是人了。
我不是受害者,也不是加害者。
我是同一个。
我既是那个被绑在手术台上哭的孩子,也是那个亲手按下删除键的刽子手。
眼泪砸在地上,一滴,两滴。
我低头看,手里还攥着针剂的残骸。玻璃碎了,金属头露在外面,尖得能扎穿心脏。
“你想活下去吗?”她忽然问。
我抬头。
她看着我,眼神很静,像深潭。
不等我回答,她又说:“可你已经死过九次了。”
警报响了。
红光开始频闪,像心跳失控。
数据屏跳转:
**自毁程序激活,剩余60秒**
我猛地回头。
门被撞开。
清栀冲了进来,浑身是血,左肩的麻醉镖还在晃。她刚踏进一步,就被一股力道弹飞,狠狠摔在地上,嘴一张,吐出一口血。
“林燃!”她挣扎着爬起来,声音发抖,“别信她!她是假的!是程夫人造的!你是最初的火种!真正的CCZ-000!”
我看她。
她解开衣领,露出脖颈深处——一块黑色芯片嵌在皮下,闪着红光。
“容器协议……”她喘着气,眼里全是泪,“我必须吸收你……否则活不过三天……我不是骗你……但我也不想伤害你……”
我脑子“嗡”地一声。
摩斯密码的共鸣,冰棺区的联手,她压在我身上挡麻醉镖……那些我以为是信任的瞬间,原来都带着目的。
她需要我。
不是为了救我。
是为了活。
我往后退,撞到培养舱。
“所以……你接近我,就是为了这个?”
她摇头,眼泪掉下来:“不是……我不是……我感应到了你,从第一次见你就感应到了……我们是一体的,可协议逼我必须吞噬你……我不想,可我控制不了……”
她扑过来,抓住我手腕,指甲掐进肉里:“如果你死,我也活不了——我们是共生的!求你……别丢下我!”
她的手很冷,全是汗。
可握得很紧。
像那天在冰棺区,她压在我身上,血流到我脸上时那样。
我看着她。
她不再是那个高冷的千金小姐。她就是个害怕失去的人。
和我一样。
我低头,看向手里的针剂残骸。
蓝光从我指尖渗出来,顺着金属头往上爬,把它重新塑成一根晶体针。尖锐,透明,像泪凝成的刀。
我走向她。
她站在那儿,没动。
“这次,由我来终结。”我说。
她点头,嘴角扬起,像解脱。
我抬手,把针狠狠刺进她胸口。
没有声音。
她只是轻轻倒下,身体开始发光,一缕一缕,像灰烬被风吹散。
培养舱炸了。
玻璃碎片四溅。
红光熄了。
整个密室陷入黑暗。
我跪在地上,一口血喷出来,落在手背上,热的。
银灰色的瞳孔还没褪。
我抬头,听见机械女声在耳边响起:
“欢迎回家,林燃。”
清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我爬过去,把她翻过来。她还有呼吸,很弱。脖颈上的芯片突然亮了,投出一行字:
**程夫人主控室 · 坐标已更新**
我抹了把脸,血和汗混在一起。
我抱起她,站起来。
角落里有个升降梯,门开着,灯光昏黄。
我走进去。
金属门缓缓合上。
我低头看她,睫毛颤了颤,像要醒。
我贴着她耳朵,声音很轻:
“我不是她……但我也不再是以前的我。”
升降梯动了。
往上。
黑暗中,只剩那句“欢迎回家”在耳边反复回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