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升降梯的金属壁映出我的脸。\
血糊在左颊,干了,硬邦邦地扯着皮肤。右眼角裂了口,温热的液体顺着颧骨往下爬。我抬手抹了一把,指尖沾上红,又蹭到衣领上。
清栀在我怀里。\
她的头靠在我胸口,呼吸浅得几乎感觉不到。我能看见她脖颈上的芯片,红光一跳一跳,像快没电的闹钟。她的手指蜷着,搭在我手臂上,冰凉。
“欢迎回家,林燃。”\
机械音又响了一次,从头顶传来,温柔得像哄小孩睡觉。
我咬住后槽牙。\
家?这地方连空气都带着铁锈味,混着消毒水的刺鼻,吸一口,喉咙发紧。四周全是金属墙,没有窗,没有标识,只有上升时缆绳摩擦的“吱呀”声,一下一下,敲在太阳穴上。
我低头看她。\
睫毛动了一下。
“清栀?”我轻声叫她。
她没睁眼。
我伸手碰她手腕内侧的纹路——那道和我一模一样的星形印记。指尖刚触到皮肤,一股热流猛地窜上来,像电流过神经。我手一抖,缩了回来。
还在共鸣。
我们还没断。
可刚才那一针……是我亲手扎下去的。\
不是为了杀她。\
是为了让她别再痛。
可现在呢?她躺在这里,像个坏掉的机器。而我抱着她,一步一步往更深的地方走。
我闭上眼。\
刚才的画面又来了——培养舱炸开,玻璃碎片四溅,她倒下的样子,嘴角居然在笑。
她说:“这次,由我来终结。”
可她没说完。
“叮。”
一声轻响。
升降梯停了。
门缓缓滑开。
红光涌进来,像血浆泼了一脸。
我睁开眼。
环形主控室。
整面墙都是屏幕,密密麻麻,几百个画面同时在播。\
我跪在地上删记忆。\
我把复制体推进冰棺。\
我拿针剂扎进自己脖子,血顺着终端机往下滴。\
我第九次失败,意识碎成渣,躲在地窖里发抖。
全是我。\
九次重置,一次不落。
正中央,一把高背椅背对着我,金属椅面泛着冷光。
空气更闷了。\
我能听见自己心跳,慢得不像活人。
“你终于回来了,我的女儿。”
声音响起。
优雅,平稳,像下午茶时轻轻搅动咖啡的银勺。
我浑身一僵。
女儿?
我不是程家的人。\
我是林素养大的。\
我是那个父母双亡、被姑姑接回家的小孩。
可她叫我女儿。
像一根针,直接扎进脑子里。
我踉跄一步,把清栀轻轻放在角落,背靠墙。她的头歪向一边,嘴唇发白。我蹲下,摸她额头——滚烫。
地上有块碎玻璃,从密室带出来的。我捡起来,攥在手里。锋利的边缘硌着掌心,有点疼,但能让我清醒。
“你把我关在这里九年!”我开口,嗓子哑得像砂纸磨过,“杀了我九次!格式化我九次!还敢叫我女儿?”
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撞来撞去,没人接话。
高背椅缓缓转动。
她转过来了。
我瞳孔猛地一缩。
那张脸——
眉骨的弧度,鼻梁的线条,连唇角上扬的方式……
像极了林素。
我姑姑。
七分像。\
不,是八分。
“你以为林素真是来救你的?”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天真。”
我站在原地,腿像灌了铅。
“她签的是交换协议。”她抿了一口茶,“用你,换她女儿的‘正常人生’。”
“你胡说!”我吼出来,声音劈了,“她是我姑姑!她养了我十五年!”
“养你?”她笑了,“她只是执行协议。你才是实验体,清栀才是程家血脉。林素的女儿早就死了——车祸。她要活下去,就得交出一个替代品。”
我脑子“嗡”地一声。
小时候的画面突然冲出来——\
林素蹲在我面前,帮我系鞋带。\
“燃燃,以后别问爸爸妈妈的事了,好不好?”\
我点头。\
她摸我头发,眼里有泪。
原来……不是因为伤心。\
是因为愧疚。
“她把你交给我那天,哭得像个疯子。”程夫人放下茶杯,声音轻得像在讲童话,“可她签了字。是你,不是清栀。因为清栀……本就是我女儿。”
我膝盖一软,差点跪下。
清栀是她亲生的?\
那我呢?
我是什么?
垃圾?\
备用零件?
“所以……你们让我和她相认,就是为了这个?”我抬头,声音发抖,“让我们以为是姐妹,让我们产生感情,然后……榨取能量?”
她没否认。
只是轻轻点头。
“你以为你是失败品?”她站起身,裙摆扫过地面,“错了。你是唯一能稳定供能的‘母体’。清栀只是容器。可母体太强,会反抗。所以我让你们相认,又让你们对立——爱越深,痛越烈,能量越纯。你们每一次共鸣,都在为我供能。”
我站在原地,像被钉住。
原来如此。
我不是失败者。\
我是燃料。
而我和清栀的每一句对话,每一次并肩作战,每一个眼神交汇……\
全都是被设计好的情感榨取装置。
我们以为的救赎,是她的电源。
“不……”我摇头,“不可能……”
就在这时——
清栀动了。
她猛地抽搐一下,整个人弹起来,动作快得不像人类。
我转身:“清栀!”
她睁着眼。\
可眼神空的。\
像被拔了插头的机器人,突然重启。
她直勾勾盯着我,抬手,一掌劈来!
我侧身躲开,玻璃脱手,“当啷”摔在地上。
她追上来,拳风贴着我耳朵过去。\
我抬臂格挡,骨头震得发麻。\
她力道大得离谱,根本不像受伤的人。
我们交手数招,拳脚相撞。\
每一次接触,脖颈的纹路都猛地亮起蓝光——
嗡!
记忆炸开。
七岁。\
实验室。\
铁床冰冷。
清栀躺在对面,脸色青紫,监护仪滴滴作响。\
医生摇头:“失血过多,救不回来了。”
年幼的我扑过去,抓起手术刀,手抖得不成样子。\
割开手腕。\
鲜血涌出。
我爬上床,把伤口按在她嘴边。\
“姐姐……你要活着……”\
“我不怕疼……你别死……”
画面消失。
我怔在原地。
原来……我早就救过她。
可她现在却在杀我。
“清栀!”我大喊,“醒醒!你不记得了吗?是我救的你!”
她动作顿了一下。\
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可下一秒,芯片红光暴涨,她再次扑来!
我躲不开,被她一掌拍中胸口,整个人撞上控制台,后背剧痛,嘴里泛出血腥味。
她掐住我脖子,手指收紧。
我喘不过气,眼前发黑。\
可我还是看着她。
她的眼角有泪。
她在哭。\
可手还在用力。
“够了!”我嘶吼,脖颈纹路爆燃蓝光,“我不逃了!也不再做你的工具!”
能量猛地炸开。
轰——!
冲击波横扫整个主控室。
所有屏幕瞬间炸裂,碎片四溅。\
数据终端冒烟起火,电线噼啪作响。\
程夫人被气浪掀翻,茶杯摔碎,瓷片划过她手背,血流出来,她却像感觉不到疼。
我跪在地上,喘着粗气,喉咙火辣辣地疼。
清栀倒在我怀里,昏死过去。\
她的芯片,红光一闪,归零。
00:00。
我摸她脸,滚烫。\
还有呼吸。\
很弱。
结束了?
我抬头。
主控室一片狼藉。\
屏幕全黑,只剩几缕青烟往上飘。\
程夫人的身影不见了。
可就在这时——
“啪。”
一声轻响。
右侧墙体滑开,露出另一间密室。
维生系统。
透明舱体内,躺着一个人。
林素。
她瘦得脱了形,脸上全是管子,呼吸微弱。\
monitors 上的数据一条条跳动,像随时会平。
她睁开了眼。
看向我。
嘴唇颤抖。
“燃燃……”
声音轻得像风。
“这次……别信我。”
我浑身剧震。
眼泪一下子冲出来,砸在地上。
姑姑……
原来你也被关在这里。\
原来你一直知道真相。
可你说“别信我”……
是忏悔?\
是警告?\
还是……最后一道指令?
我跪倒在地,抱着清栀,手抖得握不住。
“为什么……”我喃喃,“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脚步声。
从远处传来。
越来越近。
我抬头。
门已封死。\
退路没了。
我抱紧清栀,想站起来。\
可腿软得撑不住。
就在这时——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黑眼女孩。
瞳孔全黑,没有光,没有神,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洞。
她直视我,嘴角微微扬起。
“真正的实验,现在开始。”
她抬起手。\
指尖泛起蓝纹,和我们的星形印记一模一样。
“CCZ-000,”她轻声说,“欢迎加入终局测试。”
她往前走了一步。
我往后缩,背抵着墙。
她看着我,又看向我怀里的清栀。
“她没死。”她说,“只是沉睡。而你……才是钥匙。”
我喉咙发紧。
“什么钥匙?”
她没回答。
只是抬起手,指尖朝我伸来。
我猛地闭眼。
可意识已经断线。
记忆涌进来——
第一次重置。\
null我跪在操作台前,眼泪掉在键盘上。手指抖得按不下回车。\
程夫人站在我身后,声音很轻:“你必须做。你是唯一能执行清除程序的人。”\
我哭着按下删除键。\
屏幕上跳出提示:【CCZ-000记忆清除完成】。\
我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红得像要滴血。
第三次。\
null我把自己的复制体关进冰棺,锁死程序。\
她隔着玻璃看我,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谢谢”。\
我转身就跑,跑到一半蹲在地上吐了。
第七次。\
null我用针剂摧毁神经链接,只为多活一天。\
血顺着脖子往下流,滴在终端机上,把屏幕染红。\
我对着摄像头笑:“这次,我赢了。”
第九次。\
null我失败了。意识被撕成碎片,残存的一点藏进地窖,像老鼠躲进墙缝。\
我听见程夫人说:“第九次也没清干净,留个火种也好。”\
林素跪在地上求她:“别动她……她才是最初的那个……”\
程夫人摇头:“她不稳定。只有清栀能承载。”
画面断了。
我睁开眼。
黑眼女孩的手,停在我面前,没碰到。
可我能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
像火。
像冰。
她看着我,忽然说:“你恨她吗?”
“谁?”
“程夫人。”
我沉默。
“你恨林素吗?”
我闭上眼。
“你恨清栀吗?”
我猛地睁眼:“不!”
她笑了。
这一次,笑容有点像人。
“那你恨谁?”
我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她的呼吸,还在。
“我恨……”我声音发哑,“我恨这个让我必须选择的世界。”
她没说话。
只是收回手。
转身。
门在她身后合上。
我坐在地上,抱着清栀,一动不动。
主控室的灯,一盏接一盏熄灭。
最后,只剩下维生系统的微光,照着林素苍白的脸。
她还看着我。
可我已经不敢看她。
我不知道该不该信她。\
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任何人。
我只知道——
我还在呼吸。\
她还在呼吸。
而这场实验……
还没结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