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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荒芜里的微关

盛夏白裙与旧纱布

陆景阑靠在墙上的姿势没动,指尖残留的烟味混着额角伤口的血腥味,在闷热的空气里缠成一团,像极了奶奶走后,他心里解不开的乱麻。

风卷着巷口修车铺的机油味吹过来,他恍惚间又看见老槐树下的竹椅——那时候巷口的老槐树还没被砍,枝桠能遮半个巷子的阴凉,每到夏天,奶奶总会把竹椅擦得锃亮,坐在树下摇蒲扇,蒲扇上印着褪了色的荷花,扇出来的风都带着点清甜。

他放学回来,总能看见奶奶把刚煮好的绿豆汤放在石桌上,瓷碗边搭着勺,凉到温温的正好入口,“慢点喝,别烫着”的声音,比蝉鸣还让人安心。

他的父亲,是个常年只出现在汇款单上的名字。从他记事起,父亲就忙着在南方经商,一年到头见不上两面。

逢年过节的电话里,永远是程式化的两句:“钱够不够花?”“成绩怎么样?”从不会问他今天在学校有没有跟人抢弹珠,也不会听他讲巷口流浪猫又生了三只小猫,更不会知道他因为“没爸爸管”,被同学堵在厕所里推搡时,是怎么攥着拳头忍住没哭的。

有次他鼓足勇气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电话那头只有短暂的沉默,然后是一句“忙完这阵就回”——可这“一阵”,从来没个头。

只有奶奶不一样。她记得他不吃香菜,煮面条时总会把葱花挑得干干净净;他跟别的小孩打架摔破了膝盖,奶奶一边拿笤帚疙瘩轻轻敲他的手心骂“不让人省心”,一边用温热的毛巾蘸着肥皂水,一点一点擦去他脸上的泥渍,力道轻得像怕碰碎了他。

有年冬天他半夜发烧,烧得迷迷糊糊,只觉得自己被裹进暖烘烘的棉袄里,奶奶背着他走两里路去社区医院,脚步虽然蹒跚,却一步都没晃过,后背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比热水袋还暖。

奶奶的手总是暖的,掌心带着常年做家务磨出的老茧,摸在他头上时,粗糙却温柔,能把所有委屈都揉散。

那时候他总以为,奶奶会一直陪着他,等他长高,等他能自己骑自行车,等他考上高中,直到他能撑起这个只有两个人的家。

他甚至偷偷攒了零花钱,想给奶奶买把新蒲扇,就买印着向日葵的那种——奶奶说过,向日葵看着就有精神。

可去年冬天,一切都碎了。那天他放学回来,推开门没看见奶奶的身影,厨房的灯是暗的,石桌上也没有绿豆汤。

他慌了神,在巷子里疯跑着找,最后是邻居张婶拉住他,声音发颤:“小野,别跑了,你奶奶……突发心脏病,救护车刚走。”

他跟着去了医院,却只看见盖着白布的奶奶,他攥着奶奶冰凉的手,指缝里的温度一点点消失,像冬天里化掉的雪。

他在空荡荡的老房子里坐了一夜,怀里抱着奶奶的蒲扇,直到天快亮,才想起要给父亲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父亲沉默了很久,久到他以为电话断了,才传来一句“我马上回来”。

那是父亲第一次为了他,放下手头的生意,赶回来处理奶奶的后事。

葬礼上,父亲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什么表情,跟来吊唁的人握手、寒暄,动作熟练得像在参加一场普通的商业应酬。

陆景阑站在旁边,看着父亲的侧脸,忽然觉得陌生——这是他的爸爸,却连奶奶最喜欢的花是茉莉,都不知道。

葬礼结束后的第二天,父亲把他叫到临时租住的酒店房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跟我出国吧,那边有更好的学校,以后接手我的生意。”

没有问他愿不愿意,也没有问他想不想离开这个住了十几年的巷子。

陆景阑当时没说话,只是盯着床头柜上奶奶的遗像——照片里的奶奶笑得很慈祥,穿着他小学时送的碎花衬衫。

他心里清楚,父亲不是突然想起他,只是奶奶走了,没人再给他做饭、没人再管他冷暖,父亲不过是在尽一份名义上的责任,把他这个“没人管的孩子”安置好,省得在外头丢了陆家的脸。

从那以后,他就像变了个人。

不再按时上学,书包扔在角落积了灰;不再听奶奶的话好好吃饭,经常在便利店买面包对付;开始跟街区里的混混一起游荡,有人挑衅就打架,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他甚至有点盼着受伤——或许这样,父亲就能多问他一句,哪怕是骂他也好。

可父亲每次来电话,只在听说他打架后皱着眉,让助理多打些钱过来,末了加一句“别在外头惹事丢陆家的脸”,连一句“疼不疼”都没有。

他渐渐明白,在父亲眼里,他不过是个需要被妥善安置的“麻烦”,是陆家未来产业的继承人,却从来不是个需要关心、需要疼爱的儿子。

他心里的那片地,自从奶奶走后就荒了,没人浇水,也没人除草,只剩下漫天遍野的荒芜。

风又吹过巷口,卷起地上的梧桐叶,打在陆野的裤腿上,又轻飘飘地滚远。他抬手摸了摸额角的伤口,指尖沾到一点血,有点刺疼,可这点疼,跟心里的空落落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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