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楚河的目光死死锁在萧羽那张脸上。易文卿的外甥,影宗的后人,那就永远绕不过一个人的名字,易卜。这个名字像是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刻意维持的疏懒表象,直刺心底。琅琊王叔那张因愧疚而日渐憔悴的脸庞,易卜倒在血泊中的景象,还有琅琊王叔会在夜晚对着自己无法言说的愧疚,他握着腰间无极棍的手指微微发白。
所有的目光都如同实质的绳索,紧紧缠绕在萧羽身上,带着震惊、审视、难以置信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纠葛。萧羽迎着这各色目光,神情依旧平静得如同一泓深潭,甚至嘴角那抹淡淡的、带着讽刺意味的弧度都未曾改变分毫。
他仿佛没有察觉到这足以让常人窒息的凝重气氛,或者说,他根本不屑于去在意。他只是对着最先点破的司空长风微微颔首,动作从容不迫,声音清晰而疏离,如同山涧清泉击石,“司空城主既知姨母身份,想必也知晓她早已携影宗残部远离天启是非之地。晚辈秋风,自幼长于西南边陲的无归城,承蒙姨母易文卿教导抚养,习得一些粗浅的防身技艺,行走江湖,混口饭吃罢了。”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尤其在萧崇和萧瑟脸上多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淡漠得仿佛在看两块石头,“其余的,晚辈年岁尚小,并不知家中长辈与几位剑仙还有交情,何况姨母曾经说过,江湖路远,前尘已逝,何必徒增烦恼?尔等若是想要从在下身上探查影宗天启旧事,晚辈所知寥寥无几,亦无意深究。”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却又暗藏锋芒。他坦然承认与影宗、与易文卿的关联,却又彻底割裂了与天启皇权、尤其是与深宫那位宣妃娘娘的直接血缘联系,表明影宗如今已经放弃了那位宣妃年娘,他们若是想要从宣妃下手做些什么也是惘然,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将任何可能的试探、追忆或攀附都挡在了门外。
萧崇沉默着,绸带下的世界一片黑暗,却带给了他远超常人的细心和直觉,对方孤峭冷硬的气息,远超年龄的沉稳与疏离,那份提到“天启”时毫不掩饰的淡漠,都让他心中的猜测不停,若是这个“秋风”就是他那在深宫中“夭折”的七弟萧羽,那个被所有人遗忘、甚至是被刻意抹去的孩子,只怕,他对天启,并无好感。
无归城,又是怎样一个地方?易文卿带走了他在无归城长大,影宗残部,又是想做什么?无数疑问在他脑中翻腾,却苦于无法宣之于口。
萧瑟心中则是另一番翻江倒海。琅琊王叔因误杀易卜而深陷自责泥潭,一直到最终被卷入谋逆漩涡含恨而终都未曾放下,始终是他心中最深最痛的伤疤,日夜啃噬。
若眼前之人真是影宗的后人,他算是易卜的亲人,琅琊王府与影宗之间那条以易卜性命画下的血线,便横亘在他与此人之间。萧瑟看向萧羽的眼神,除了最初的探究,此刻已染上了浓重的沉重与挥之不去的警惕,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带来的刺痛。他握着无极棍的手又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