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画

清晨的阳光透过画室的落地窗洒进来，照在那幅盖着白布的肖像画上。马嘉祺站在画布前，手指捏着白布一角，迟迟没有掀开。

昨晚许愿睡着后，他悄悄起身，来到画室找到了这幅画。当时他只是掀开一角确认内容，就立刻盖了回去——画布上刘耀文的脸太过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对他冷笑。

现在，在明亮的日光下，马嘉祺终于鼓起勇气掀开白布。画作已经完成了七八分，刘耀文标志性的眉眼和嘴角弧度被精准捕捉，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透过画布直视着他，带着几分嘲讽和怜悯。

马嘉祺的胸口一阵发闷。许愿说这是"凭记忆里零散的画面"画出来的。什么记忆？她明明已经失忆了，药物也按时服用，为什么还能画出如此相似的刘耀文？

除非...刘耀文的形象已经深深刻在她的潜意识里，即使记忆被抹去，身体和本能依然记得。

这个认知让马嘉祺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抓起画布边缘，准备撕毁这个危险的证据。

"你在干什么？"

许愿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马嘉祺猛地回头，看到她穿着睡裙站在那里，头发乱蓬蓬的，手里端着两杯咖啡。

"佳佳..."马嘉祺下意识叫出这个名字，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误。

许愿皱了皱眉，走进来把咖啡放在桌上，"这是我花了好几天画的。"她伸手想拿回画布，"李老师说这是我目前为止最好的一幅..."

马嘉祺把画往身后藏了藏，"别画这个了。"

"为什么？"许愿困惑地歪头，"你不喜欢这个风格？"

"我不喜欢这个人。"马嘉祺的声音冷了下来。

许愿眨了眨眼，"可你又不认识他...这只是我随便想象的一张脸。"

"想象？"马嘉祺冷笑，"你确定？"

许愿被他尖锐的语气刺到了，后退一步，"你...怎么了？"

马嘉祺知道自己应该冷静，应该像往常一样用温柔的语气哄她，但他控制不住。画布上刘耀文的脸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眼里，心里。

"我要撕了它。"他宣布道，手指收紧。

"不行！"许愿扑上来抢画，"这是我的作品！"

马嘉祺高举画布不让她够到，"你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

"那你告诉我啊！"许愿跳着去够，声音里带着哭腔，"为什么一幅画让你这么生气？"

马嘉祺无法回答。他怎么能说，这幅画证明即使失忆，她的心仍然记得刘耀文？怎么能说，他害怕这幅画会成为唤醒她记忆的钥匙？

"我讨厌你！"许愿突然喊道，眼泪夺眶而出。她放弃抢画，转身跑出画室。

这句话像闪电般击中马嘉祺。不是"我生气了"，不是"你太过分了"，而是"我讨厌你"。如此简单，如此孩子气，却让他如坠冰窟。

因为许佳也说过同样的话。在那个雨夜，当他告诉她刘耀文亲手把她送给他时，许佳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说："我讨厌你们。"

马嘉祺慌乱地丢下画布追出去。许愿已经跑回卧室，砰地关上门。他拧了拧门把手——锁上了。这是许愿第一次开门拒绝他。

"许愿？"他轻轻敲门，"开门，我们谈谈。"

没有回应。

"宝贝，对不起。"马嘉祺把额头抵在门上，"我太冲动了。"

依然没有回应。

马嘉祺深吸一口气，走向书房。他从抽屉里找出备用钥匙，又折回卧室。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很轻，但许愿还是听到了。当马嘉祺推开门时，她正坐在床边，背对着门，肩膀一抽一抽的。

"出去。"她带着鼻音说。

马嘉祺轻轻关上门，走到她面前跪下。许愿的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有泪痕，看到他时立刻别过脸去。

"我错了。"马嘉祺握住她的手，"我不该那样。"

许愿抽回手，"你撕了我的画。"

"没有。"马嘉祺撒谎，"你看，我什么都没做。"他确实没来得及撕掉那幅画，尽管他非常想那么做。

许愿狐疑地看着他，"真的？"

"真的。"马嘉祺凑近一点，"原谅我？"

许愿的嘴角微微上扬，又强行压下去，"你太坏了...那是我花了好大功夫画的..."

马嘉祺知道她正在软化，立刻乘胜追击，"我赔罪。今天不去公司了，陪你一整天，想去哪？"

许愿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随即又黯淡下去，"可是...医生说我还不能出门..."

"就在家里。"马嘉祺吻了吻她的指尖，"你想做什么都行。"

许愿思考了一会儿，"那...你当我的模特？我想画你。"

马嘉祺的心跳漏了一拍。是他，而不是刘耀文。这个提议正中他下怀。

"成交。"他微笑着说。

许愿终于破涕为笑，扑进他怀里，"不许再凶我了！"

马嘉祺紧紧抱住她，感受着她温暖的身体和规律的心跳。如此容易就原谅了他，如此容易就重新信任他...许愿的单纯善良让他胸口发疼。

"佳佳..."他无意识地又叫出这个名字。

许愿突然推开他，"等等，你老是叫我'佳佳'。"她眯起眼睛，"这是我的小名吗？还是说..."她的表情变得警惕，"你在外面有人了？那个'佳佳'是谁？"

马嘉祺的心脏几乎停跳。他没想到许愿会注意到这个细节，更没想到她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当然不是。"他勉强笑道，"就是...爱称。"

许愿歪着头看他，"真的？"

"真的。"马嘉祺低头吻她，转移话题，"现在去画我吧，大画家。"

许愿轻易就被带偏了注意力，兴奋地跳起来去准备画材。马嘉祺看着她的背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太危险了...他必须更加小心。

一整个上午，许愿都在专注地画马嘉祺的肖像。她让他坐在阳台的藤椅上，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马嘉祺安静地坐着，看着她时而皱眉时而微笑的认真表情。

这才是对的，他想。她的眼里应该只有他，画笔下应该只有他。

午餐后，许愿小睡了一会儿。马嘉祺趁机回到画室，那幅刘耀文的肖像还在地上躺着。他捡起来，毫不犹豫地撕成两半，然后又撕成更小的碎片，直到画布上那张脸再也无法辨认。

正当他准备处理这些碎片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响。马嘉祺猛地转身，看到许愿站在门口，脸色苍白。

"你...骗我。"她颤抖地说，"你说你没撕..."

马嘉祺张口想解释，但事实摆在眼前——他手里还拿着画布的碎片。许愿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但这次她没有跑开，只是站在那里，用一种混合着失望和困惑的眼神看着他。

"为什么？"她轻声问，"只是一幅画而已..."

马嘉祺走向她，"听我解释。"

许愿后退一步，"你最近好奇怪...老是盯着我看，叫我奇怪的名字，现在又..."她指了指那些碎片，"那只是我随便画的啊！"

马嘉祺抓住她的手腕，"不是随便画的。"他决定说部分实话，"那是我...一个商业对手。很恶劣的人。看到他的脸让我不舒服。"

许愿的愤怒稍稍缓和，"真的？"

"真的。"马嘉祺松开手，"我抱歉骗了你。但看到你画他，我...嫉妒了。"

这个解释似乎打动了许愿。她的表情软化了，"你嫉妒？"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喜悦。

"嗯。"马嘉祺顺势将她拉进怀里，"你只能画我。"

许愿在他胸前闷笑，"幼稚鬼。"

危机暂时解除。晚上，马嘉祺亲自下厨做了许愿喜欢的意大利面。他们坐在壁炉前吃晚餐，许愿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她今天画的马嘉祺肖像，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早上的不愉快。

马嘉祺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胸口涌起一股暖流。如此简单就能快乐，如此容易就能原谅...许愿的纯粹让他既珍惜又恐惧。如果有一天她恢复记忆，会怎样看待现在的一切？会怎样看待他？

"嘉祺？"许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又走神了。"

马嘉祺抓住她的手亲吻，"只是在想...我们下周就去加拿大吧。"

"这么快？"许愿惊讶地瞪大眼睛，"不是说两周后吗？"

"我想早点开始新生活。"马嘉祺注视着她的眼睛，"就我们两个。"

许愿微笑着点头，"好啊，你安排就好。"

就这样，又一次，她全盘接受了他的决定，没有一丝怀疑。马嘉祺应该感到高兴的，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问：她爱的是你，还是你编织的这个谎言？

与此同时，北京城另一端的高级公寓里，刘耀文又一次醉倒在吧台边。半年来，这个曾经光鲜亮丽的公寓变得凌乱不堪，酒瓶和外卖盒堆满每个角落。只有主卧室保持着一尘不染——那是许佳住过的房间，床单还是她最喜欢的淡蓝色，梳妆台上她的护肤品整齐排列，仿佛主人随时会回来使用。

刘耀文趴在吧台上，手里还握着半空的威士忌瓶。泪水无声地滑过他的脸颊，滴在大理石台面上。

"许佳..."他喃喃自语，"我错了...你回来..."

酒精模糊了他的视线，但记忆却越发清晰。他看见许佳第一次来这个公寓时紧张的样子，看见她在厨房为他熬醒酒汤的背影，看见她蜷在沙发角看书时垂落的发丝...

最清晰的，是最后那天她离开时的眼神。死水一般的绝望，仿佛生命的光彩已经被彻底熄灭。

"许佳..."刘耀文的声音支离破碎，"求你了..."

无人回应。公寓安静得可怕，只有酒瓶倒下的清脆声响。

刘耀文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再次醒来时，刺眼的白光让他本能地抬手遮挡。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冲入鼻腔，手臂上连着输液管。

"终于醒了？"

严浩翔的声音从床边传来。刘耀文艰难地转头，看到好友一脸疲惫地坐在那里，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酒...精中毒。"严浩翔冷冷地说，"这是第三次了，刘耀文。下次可能就没这么幸运了。"

刘耀文闭上眼睛，"谁...叫你多管闲事..."

"我不管你谁管你？"严浩翔猛地站起来，"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公司快垮了，家里像个垃圾场，整天醉生梦死..."他抓起刘耀文的衣领，"许佳看到你这样会怎么想？"

听到这个名字，刘耀文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看不到了..."

严浩翔松开手，挫败地叹了口气。他坐回椅子上，声音低沉："听着，尸体还没找到。海警只是停止了大规模搜救，不代表..."

"半年了..."刘耀文打断他，"如果她还活着...早就..."

严浩翔无法反驳。半年没有任何消息，生还的可能性确实微乎其微。但他不能看着刘耀文这样自我毁灭。

"振作起来。"严浩翔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至少...别太早把自己折磨死。"

刘耀文没有回答，只是转头看向窗外。阳光明媚，树影婆娑，是个好天气。但对他来说，世界从那晚起就失去了颜色。

严浩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说："马嘉祺回国了。"

刘耀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我上周见了他，"严浩翔继续道，"看起来...过得不错。"

刘耀文冷笑一声，"当然。"

"你们该谈谈。"严浩翔建议，"毕竟..."

"没什么好谈的。"刘耀文打断他，"出去吧，我想休息。"

严浩翔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摇摇头离开了病房。门关上后，刘耀文艰难地坐起来，拔掉输液针头。他摇摇晃晃地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城市轮廓。

某个地方，马嘉祺正过着"不错"的生活。而他刘耀文，被困在这个没有许佳的地狱里，日复一日地品尝着自己种下的苦果。

窗玻璃映出他憔悴的面容，与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刘总判若两人。刘耀文抬手触碰倒影，轻声说：

"你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