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里的空气仿佛冻结了，苏晚猫着腰躲在铁柜后头，心脏“咚咚”直跳，那声响震得她耳膜生疼。她紧咬着嘴里那块刻着“晚”字的橡皮擦，铁锈混着松节油的怪异味道从喉咙钻进胃里，顿时，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三个穿白大褂的人影立在档案室中间，月光从气窗斜斜地洒下来，在他们身上勾勒出明暗交错的光影。站在前头的那人个子高挑，白大褂下摆拖在地上，左胸的金属铭牌在微弱光线下，字迹依稀可辨。苏晚的目光被那人手中的马克笔牢牢吸引——跟陆清和口袋里掉出来的一模一样，只不过这支笔的笔尖泛着寒光，不像陆清和那支藏着带血的棉签。

“找到赝品了吗？”中间那人开了口，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摩擦。

陆清和往前跨了一步，恰巧挡在铁柜前。他的后背绷得笔直，苏晚透过铁柜缝隙，瞧见他脖颈的肌肉紧绷，接着“咔”一声轻响，他的头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转向左边，白大褂领口露出的皮肤青得吓人。

“赝品在我这儿。”陆清和的声音忽高忽低，像是有两个声音在喉咙里打架。他左眼的琥珀色与右眼的墨色疯狂交替，嘴角也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你们想要的是我的眼睛，没错吧？”

苏晚紧紧攥着口袋里的心形吊坠，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吊坠里那块暗红色的结块——莫非是……血？她突然想起陆清和先前塞到她手里的沾血棉签，胃里的恶心感愈发强烈了。

铁柜里的0713号抽屉猛地剧烈震动起来，里面的画发出“嘶啦嘶啦”的声响，就像有人用指甲在抓挠画布。苏晚吓得屏住呼吸，看见抽屉缝隙里渗出一缕蓝色的烟雾，带着甜腻腻的味道，闻起来像是放坏了的糖果。

“陆医生，你清楚规矩。”为首那人上前一步，手中的马克笔在指尖转了个圈，“看到不该看的，就要付出代价。”

“我两个眼睛都看到了。”陆清和忽然笑起来，笑声尖锐得如同玻璃摩擦，“你们猜，哪只眼睛看到的更多？”他猛然将右手食指戳向自己的左眼，苏晚听见“噗”的一声闷响，随后便是液体溅在墙上的声音。

三个人影同时后退一步，动作整齐得像提线木偶。

就在此时，陆清和使出全力朝人影撞过去。白大褂翻飞间，他回头看了眼苏晚藏身的铁柜——那一瞬间，他左眼的琥珀色稳定下来，清澈得似雨后的湖泊。他没说话，只是快速抬了抬下巴，视线扫过档案室角落的复印机。

苏晚立刻会意。

她趁着人影被撞倒的空隙，像只受惊的猫从铁柜后窜出，直奔复印机方向。地上散落的画架绊倒了她，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疼得她眼冒金星。但她不敢停下，手脚并用地爬向那堆半人高的画纸。

“抓住她！”背后有人吼道。

苏晚抓起最上面的一张空白画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先天性心脏病的隐患此时冒了出来，胸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每吸一口气都带着玻璃碴子似的疼。

身后传来陆清和的闷哼声。苏晚回头瞥了一眼，看见他被两个人影按在地上，第三个人影拿着马克笔朝他左眼戳去。陆清和的右手死死抓住那人的手腕，指甲嵌进对方皮肉里，左手却不受控制地扭曲着，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看清楚了吗？第三幅画从来不是画。”陆清和的声音穿透混乱传来，伴着血迹的气泡声。

苏晚的目光落回空白画纸上，突然想起口袋里的心形吊坠。她哆嗦着掏出吊坠打开，那块暗红色的血块正散发着微弱的热气。掌心之前被指甲掐破的伤口还在流血，几滴血珠滴落在画纸上，瞬间晕开。

血珠晕开的地方，显现出淡红色的线条，像藤蔓一样迅速蔓延整张画纸。线条越来越清晰，渐渐勾勒出一个女孩的轮廓——正是0713号抽屉里那幅画上的十二翼女孩。

“每个记录者都要用生命印记……”陆清和的惨叫声混着闷响传来，“别让她们看见完整记录……她会被带走……”

苏晚毫不犹豫地撕开掌心的伤口，鲜血汩汩涌出。她抓起旁边滚落的马克笔——是陆清和之前掉的那支，笔尖的染血棉签蹭在画纸上，留下暗红色的痕迹。她蘸着自己的血，沿着那些隐形的红线开始拓印。

笔尖划过画纸的沙沙声里，苏晚听见陆清和还在说话，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在跟自己争执：

“你答应过保护她……”

“她是唯一的记录者……”

“我不能再失去……”

“闭嘴！她们要来了……”

苏晚的眼泪混合着汗水滴在画纸上，和血迹融在一起。她不知哪来的勇气，只知道不能让陆清和白白受伤。这个能听见她心声的竹马医生，这个总是在她画画时默默递上画笔的少年，这个此刻左眼流着血倒在地上还在护着她的男人……她不能让他有事。

当苏晚画到女孩眼睛的位置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她回头看见陆清和挣脱了束缚，把一个人影狠狠撞在铁柜上。0713号抽屉被撞开，里面的三幅画飞了出来，在空中展开成一个奇异的光圈。光圈里伸出无数支画笔，笔尖都滴着蓝色的颜料，像下雨一样落在陆清和身上。

“快走！”陆清和朝她嘶吼，半边脸已经被蓝色颜料覆盖，左眼的血混着颜料流下来，在下巴上汇成小溪。

苏晚赶紧回过头继续拓印。画中女孩的左眼已经成型，琥珀色的瞳孔里似乎有个小小的人影在晃动。她握着画笔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那瞳孔里的人影，分明就是她自己！

就在这时，陆清和扑到她身边。他浑身是血，白大褂被撕得破烂不堪，但那双眼睛却恢复了正常的琥珀色，清澈得让人心惊。他抓起苏晚流血的手，将那块刻着“晚”字的橡皮擦按在她的伤口上。

“活下去。”陆清和的声音很轻，却像钉子一样扎进苏晚心里。

两人掌心相贴的瞬间，橡皮擦上的“晚”字突然发出金色的光芒。苏晚感觉一股暖流顺着掌心蔓延全身，胸口的疼痛奇迹般地消失了。她抬起头，正好对上陆清和的眼睛——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和决绝。

“陆清和……”苏晚张了张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陆清和的嘴角扯出一个极浅的笑容，刚想说什么，却突然瞳孔骤缩。苏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拓印完成的画纸，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画中那个十二翼女孩，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眼！

左眼琥珀色，右眼墨色，和陆清和的双色瞳孔一模一样！

女孩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一滴鲜红的液体从画中缓缓滴落，悬在半空，然后“啪”地一声落在苏晚的画纸上。就在血滴落的瞬间，整幅画突然发出刺眼的白光。

档案室所有的灯光同时熄灭，只有复印机的屏幕还亮着诡异的绿光。苏晚感觉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低头看见画纸正在自燃，蓝色的火焰像有生命一样吞噬着画面，却没有烧到她的手。

“抓住残片！”陆清和突然把她推开，自己扑向燃烧的画纸。

苏晚重重摔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陆清和的手指被火焰灼伤。蓝色的火苗在他掌心跳跃，却没有留下任何伤痕，反而像水一样渗入皮肤。画纸很快烧成灰烬，但陆清和抓住的那半张残片上，却有金色的字迹在灰烬中显现——

“第四幅在心脏里”

这几个字像是活的一样，在焦黑的纸面上微微闪烁。苏晚刚想爬过去拿，就听见陆清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她抬起头，看见他软软地倒在地上，白大褂的前襟迅速被暗红色的血液浸透。

最诡异的是他的左眼——紧闭着，眼角不断渗出蓝色的液体，像是颜料一样，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

苏晚扑过去抱住陆清和的头，他的身体还温热，呼吸却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她把耳朵贴在他胸口，想听他的心跳，却只听见一阵细碎的声音，像是无数支画笔在画布上同时作画。

档案室的门突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被人从外面推开一条缝。

苏晚立刻警觉地抬头，握紧手里那半张烧焦的残片，将陆清和护在身后。月光从门缝里照进来，在地上拉出一道细长的影子，看轮廓像是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

女人没有进来，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苏晚借着复印机微弱的绿光，看清了她左胸的铭牌——上面没有名字，只有一个黑色的符号，像是支折断的画笔。

血墨拓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