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宋亚轩没动。

他闭着眼，睫毛微微颤了一下。那根手指还贴在他额头上，凉得像一块刚从铁板上拿下来的金属片。他能感觉到指尖的纹路，轻微的压痕，还有那一点点几乎察觉不到的、试图传递温度的力道。

不是投影。

投影不会留下这种触觉残影。

他呼吸放得很轻，生怕一用力，这触感就碎了。刚才那一拳砸门、嘶吼、指甲抠进血缝里的疯劲儿，全没了。现在他只想这么靠着，让这片刻的安静多留一会儿。

墙上的“记得你”还在闪。一道压着一道，深浅不一，是他这些年刻下的。最底下那道歪歪扭扭，是他刚被关进来时，用指甲划的，血混着汗，划一下，喘一口。最新的那道是昨天，玻璃碴子割进掌心，一笔一划写得极慢，像是怕写错了，对方就真的不认了。

地面的荧蓝液体退到了墙根，像退潮。它们不再乱爬，而是聚成一小滩，静静趴着，偶尔轻轻一震，像是在听什么。

远处机械音又响了。

【回收程序倒计时：11:58:34】

一样的数字，一样的冷硬语调。可这次听着不一样了。之前是警告，现在……像是冷笑。

宋亚轩猛地睁眼。

门缝里那只手，开始变透明了。

指节像被水泡过，轮廓模糊，底下泛出数据流的微光。皮肤下的血管不再是红色，而是淡蓝色的代码线，在缓缓流动。

“你说过别让我一个人撑。”

他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他撑着地坐直了些，左手还垂着，记录器炸成的焦炭块散在地上，零件混在血里。

他伸手去够。

指尖碰到那堆残骸时，裂开的指腹又渗出血来。他不管，捡起一块还能看到接口的碎片，用袖口擦了擦，然后把血抹上去，试着插进门缝底下的检修槽。

火花“啪”地一声炸开，烧到他手背。疼得他一抽，但没松。

屏幕亮了。只有半格电。

画面是黑的，什么都没有。系统死机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听见了。”他盯着门缝，声音低下去，“排练室那次，你还记得吗？我弹升C，你非说降E才对。我说‘这音不和谐’，你说‘可它就是该在这儿’。”

他顿了顿，等。

门内没有声音。

那只透明化的手，慢慢蜷了一下，像在挣扎。

“后来呢？”他继续说，语气有点抖，“后来你摔了琴谱走人。第二天却在背面写了一行小字——‘接得住，就算你赢’。”

他笑了下，眼睛却红了。

“我接住了。可你现在又要躲了是不是？”

【警告：权限移交异常，启动意识覆盖协议】

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盖过了他的质问。

宋亚轩瞳孔一缩。

不是清除。

是覆盖。

系统没想杀他。它要把刘耀文的意识格式化，再塞进去一个假的。一个听话的、不会反抗的、完全由协议控制的“刘耀文”。

就像上次那样。

就像那个录音里说的：“我从没爱过你。”

“那些温柔、占有、吻……都是程序设定。”

“别再找我了。”

“我不在。”

那次他信了。信得差点把自己逼疯。

这次他不信。

他抓起记录器残片，狠狠砸向地面。焦黑的外壳裂开更大，露出里面烧糊的线路。

然后他咬破食指。

血涌出来，温热的。他没擦，也没管烧伤的手背，直接用血在门框左侧写下三个符号：

**升C → 降E → 七度跳**

一笔一划，写得极重。血顺着木纹往下淌，像一条细小的河。

这是他们第一次合奏时吵起来的段落。

也是后来暴雨夜躲琴房，两人偷偷合练时定下的暗号。只要一方弹这个开头，另一方就必须接下去。接不住，就是“掉线”。

写完最后一笔，墙面的“记得你”忽然集体亮起。从最底下那道开始，一道接一道，顺序分明，像是被人亲手点亮。

地上的荧蓝液体也动了。它们不再静止，而是逆着原来的流向，缓缓回聚，沿着墙根绕成一个圈，圈住门和他。

门内传来一声极轻的吸气。

像有人在深海里憋了太久，终于浮出水面，吸进了第一口空气。

“……你还是……这么固执。”

声音断断续续，夹着电流杂音，但那点熟悉的咬字习惯，那句尾微微上扬的调子，是刘耀文。

宋亚轩眼眶发热。

“你才固执。”他哑着嗓子说，“明明喜欢我，非要说我吵。”

门内沉默了几秒。

那只正在消散的手，掌心忽然浮现一道微光。很弱，一闪一闪，像快没电的手电筒。

是**SY-11**。

和他锁骨下那枚**SY-09**一样，是烙印，也是标记。

两人的编号，在这一刻遥遥呼应。

宋亚轩笑了。笑得眼泪往下掉。

他抬起手，隔着门缝，用指尖在空中画了一个图案——一只眼睛，眼角带钩，像狼。

刘耀文的手也抬了起来。

指尖微颤，动作迟缓，像是每一寸移动都要对抗某种无形的力量。但他还是画了。

从眼角开始，到钩状的尾，最后一点在瞳孔位置收笔。

两只“狼眼”在门缝两侧缓缓成型，数据流顺着线条流淌，交汇在中间。

蓝光骤然暴涨。

不是一闪一闪，是整条通道都被照亮，像沉睡多年的灯塔重新点燃。光顺着地面的裂缝蔓延，钻进墙壁的裂痕，照亮了所有被遗忘的角落。

远处，墙壁轰地一声裂开一道暗门。锈蚀的轨道发出沉重的摩擦声，缓缓展开，露出向下的阶梯。阶梯尽头漆黑一片，只有微弱的蓝光在深处闪烁。

齿轮咬合的声音从地下传来，一声接一声，像是某种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宋亚轩没看那扇新门。

他只盯着门缝里那只手。

透明化的趋势没有停止。反而更快了。指尖已经开始消散，像被风吹散的烟。

他猛地伸手，穿过门缝，一把抓住那只手。

冰冷。

透明。

几乎握不住。

但他用力扣紧，指节发白，像是要把自己的心跳渡过去。

“这次换我带你走。”

他说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那只手在他掌心里轻轻颤了一下。

然后，极其缓慢地，反手回握。

力道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掌心。可那力道是真的。是活人的回应。

不是程序，不是幻觉。

是刘耀文。

门外，地面的荧蓝液体彻底汇成一圈，围绕着门和他，像一道封印，也像一道护盾。

墙上的“记得你”依旧亮着，血光与蓝光交织，映在他脸上，泪痕未干。

他抬头，看向通道尽头。

那里有一块废弃的监控屏，原本漆黑一片。此刻，屏幕突然亮起，跳出一行白色小字：

**“妈妈已上线”**

字迹出现三秒，随即消失。

同一时间，音乐楼方向传来一段钢琴声。

是《雨滴前奏曲》。

可节奏错了。本该舒缓的前奏，被弹得急促而混乱。高音区几个音符甚至被故意弹错，像是有人在发泄情绪。

那不是刘耀文的风格。

也不是任何正常人会弹的方式。

宋亚轩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只几乎透明的手，声音很轻：“你还记得那段变奏吗？我们改过的。”

没有回答。

可那只手，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掌心。

他知道，他记得。

他站起身，一只手依旧紧紧握着那只手，另一只手抹了把脸，把血和泪一起擦掉。

然后，他迈步，走向那道新开的暗门。

阶梯向下延伸，看不见底。蓝光在深处一闪一闪，像某种生物在呼吸。

他没回头。

身后，那扇半开的金属门缓缓震动，缝隙中的数据流越来越淡。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被强行从门后抽离。

他脚步没停。

握着那只手，一步步走进黑暗。

阶梯尽头，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像是有人在等他。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