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廷渊一步上前,见满地狼藉和女儿惨白小脸,眉头紧锁,厉声问跪地发抖的莺儿:“怎么回事?!”
“侯爷…夫人…奴婢不知…”莺儿带着哭腔,“奴婢刚端水给小姐…小姐看了眼盆里…就突然尖叫…打翻了盆…”
看了一眼水?方廷渊与林氏对视,眼中俱是困惑担忧。
林氏柔声问怀中女儿:“意儿,告诉娘,是不是噩梦没醒?还想着梦里的事?”
噩梦…这两字如电光劈开方淳意被恐惧笼罩的混沌。
对,是噩梦!她现在是十三岁少女,落水受惊,连日噩梦才正常!方才失态,这刻骨恐惧,正是最好佐证!
她猛抓住这理由,如抓救命稻草。
脸埋母亲温暖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含糊:
“娘…我又梦见掉进去了…”
“好黑…好冷的水…一直灌进来…”
“我看见…娘…水里有鬼…拉我的脚…”
她边哭边将前世溺毙的真实感受倾吐。这恐惧源自灵魂,无需伪装,字字带颤,令人心悸。
林氏听得心碎,眼圈泛红:“我可怜的儿…这得吓成什么样…”
她抱得更紧,“好了好了,不说了,梦都是反的。爹娘在,什么鬼怪都近不了身!”
方廷渊脸色缓和,厉色化为浓重父爱。他蹲下身,用带茧大手轻拭女儿泪水。
“意儿乖,不怕。大夫说了,你这是惊悸之症,爹已派人去寻最好安神药材,喝几帖药便好。”
方淳意抽噎点头,躲母亲怀里,眼角余光悄悄观察父母神情。
他们信了。真当她被噩梦吓破胆。
一股奇异冰冷的镇定从心底升起,逐渐压过失控恐惧。
这创伤,这痛不欲生的恐惧…似乎,可成她最佳武器。
闹这一场,方淳意又被按回床歇息。
林氏亲自守着,直到她“沉沉睡去”,才叹气轻步离开。
房门关上刹那,方淳意立刻睁眼。
眼中无半分睡意,只余一片幽深冷寂。
不能再如此。
方才失控是意外,若再几次,必惹疑心。必须尽快掌控情绪,适应这具身体里十年后的灵魂。
复仇路,步步为营,不能第一步就败给心魔。
午后,阳光正好。
林氏怕女儿房中憋闷,提议去花园走走,晒晒太阳散心。
方淳意未拒。
她知道,此关必须过。
镇远侯府花园雅致,花木繁盛。
林氏牵女儿手,缓步蔷薇小径,柔声说话,想分散其注意。
“意儿看,这几株西域月季开得多好,宫里也比不上。”
“还有你最爱那秋千,爹爹前儿刚叫人加固,身子好了就能玩。”
方淳意乖巧听着,脸上适时浅笑。
然当绕过假山,她脚步猛地顿住。
不远处,便是府中荷塘。
盛夏时节,荷叶碧绿如盖,荷花亭亭,粉白相间,风送清香。
本是极美景致。
落入方淳意眼中,却如地狱入口。
那片碧绿、阳光下泛光的荷塘,正是前世埋她之坟。
每片摇曳荷叶下,似都藏着周宁海狞笑的脸。
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天灵盖。
她控制不住浑身一抖,脸色唰地惨白,下意识抓紧母亲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