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儿？”林氏立刻察觉异样，顺她目光看去，顿时明了。“是怕这池子？”
方淳意不语，只死死咬唇，身子颤抖不止。
这次，恐惧是真的。
但与清晨房中失控不同，此次她脑中有一根弦清醒。
她清晰感到母亲揽她入怀的怜惜。
听到身后莺儿等丫鬟担忧低呼。甚至能想象自己此刻在他们眼中，是何等脆弱模样。
一个念头清晰成型：他们都觉她胆小、脆弱，吓坏了。
那便让他们如此认为。
一只胆小的、受惊的兔子，才不引猎人警惕。
她顺势靠母亲肩上，身体依旧微颤，声音带上刻意软弱依赖。
“娘…我们回去吧…我有点冷。”
夜幕低垂，镇远侯府正厅灯火通明，暖意融融。
紫檀木八仙桌上摆满精致菜肴，水晶肴肉、蟹粉狮子头、松鼠鳜鱼香气四溢。
方淳意白日受惊，林氏特意设此家宴，为女儿压惊，也为一家人团聚。
方淳意换了鹅黄软缎小袄，衬得小脸莹白，眉间倦意未消，显得楚楚可怜。
她乖巧坐在母亲身边，由着林氏不断为她布菜。
“意儿，多喝些鸽子汤，安神补气。”
“这牛乳蒸蛋最是养人。”
她另一侧坐着同胞兄长方承宇。
年方十七的少年郎，身形挺拔，眉目英挺温润，是京中众多贵女倾慕的对象。
他见妹妹蔫蔫模样，心疼地夹了块剔净刺的鱼肉放入她碗中，声音温和宠溺：“妹妹若没胃口，不必勉强。”
方淳意抬头，对哥哥甜甜一笑：“谢谢哥哥，我好多了。”
哥哥还活着。真好。
前世，哥哥为替被诬谋反的方家奔走，最终被周宁海设计，冠上“劫囚”罪名，惨死乱箭之下。她魂魄曾亲眼见周宁海如何踩着哥哥尸骨向上攀爬。
刺骨恨意再次翻涌，她握筷的指节微微泛白。但旋即松开力道，垂眸将所有情绪掩于长睫之下。
不能急。她现在只是十三岁、受惊的小姑娘。
主位上方廷渊看着儿女，嘴上教训，眼中却满是笑意：“承宇，别太惯着她。慈母多败儿，慈兄亦然。”
林氏嗔他一眼：“侯爷胡说什么，我们意儿最是乖巧。倒是您，今日回府似有心事？”
被妻子说中，方廷渊抿了口酒，轻叹：“朝堂上的事。”他本不欲家宴谈及，但近来局势微妙，心中烦闷。
“太子与雍王相争愈烈。我镇远侯府手握兵权却恪守中立，成了两方都想拉拢又都猜忌的对象。这走钢丝的日子，不好过。”
林氏担忧蹙眉：“侯爷可有计较？”
方廷渊沉吟道：“今日宫中，皇上意思似更偏向雍王。雍王背后最大助力，是其内兄抚远大将军，年羹尧。”
年羹尧。
三字入耳，方淳意夹着豆腐的筷子几不可察地一顿。
这名字在她十年孤魂生涯中如雷贯耳。
权倾朝野，军功赫赫，圣眷正浓时皇子亦需避让。然最终落得削官夺爵、身死狱中，九族之内凡任官者尽数革职，家产抄没。多少依附家族一夜跌落，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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