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察觉到这丝异样的是流朱与浣碧。
她们发现自家小主虽仍会在皇上到来时眉开眼笑、巧笑嫣然,可那笑容里却比往日多了一丝恰到好处、合乎礼仪的“敬”,也少了一丝发自内心、毫无保留的“纯”。
她不再在皇上面前撒娇要求以“你我”相称了。
她会在皇上因前朝之事烦闷时依旧体贴为他奉上清茶,却不再像从前那般好奇追问“四郎为何不悦”了。
她甚至会在承欢之后,趁君王早已熟睡之际独自悄悄起身走到窗边,对着清冷月华静坐到天明。
那孤单的背影那般寂寥与落寞。
“小主她这是怎么了?”私下里流朱忍不住担忧地问浣碧,“我总觉得自打那日淳嫔娘娘来过之后,小主就变得有些心事重重的。”
浣碧低着头未说话。
她脑中不受控制地回响起那日淳嫔在殿内说的那句“童言”——
“皇后娘娘宫里的画!画上的仙女姐姐就穿的那个样子的衣服!”
一种令她不寒而栗的猜想在她心底疯狂滋生。
可她不敢说,也不能说。
而那个一手造成这一切的方淳意则更将这丝微妙变化看得一清二楚。
她望着甄嬛在面对皇上时愈发“得体”、愈发“完美”的“宠妃”姿态,心中既有一丝计划成功的欣慰,也同样有一丝亲手打碎至亲好友美梦的淡淡疼痛。
她知道她所讲的那个“故事”像一剂最猛也最有效的“疫苗”,已成功注入甄嬛身体里,让这个本该在未来那场真正“故衣之祸”来临时被打击得体无完肤、心如死灰的女人提前有了最充足也最残忍的心理准备。
她不会再像前世那般狼狈了。
可代价便是她亲手杀死了此刻那个还对爱情抱有最纯粹幻想的“莞莞”。
而这条“救赎”之路对淳意自己而言同样充满不为人知的煎熬。
这日御花园里,皇上正兴致勃勃拉着甄嬛的手,指着不远处那片新开的西府海棠笑道:
“嬛嬛,你瞧。”
“这海棠开得多好。”
“朕记得她生前便最钟爱此花了。”
他说得那么自然,那么沉浸在对往昔的回忆中,丝毫未察觉自己这句无心之言何等伤人。
若放在雨夜之前,甄嬛听了或许只会巧笑嫣然地附和一句“能与故人有此相通之处是臣妾的福气”。
可现在——
在听完那个关于“影子”的悲伤故事之后,这句本是“情话”的赞美落在她耳中,却像一把最钝的、淬了冰的刀子一下又一下凌迟着她那颗早已布满裂痕的心。
她脸上仍挂着那副温婉得体的笑容。
可她那被皇上握在掌心里的手却在袖口遮掩下微不可查地僵住了。
那份曾让她心醉神迷的属于帝王的温暖,此刻竟让她感到一丝说不出的——
冰冷。
自那日御花园赏花之后,碎玉轩内本就被“雨夜长谈”冻结的气氛愈发冰冷了。
甄嬛病了。
不是装病,是真的病了。
心病。
她开始整日整日将自己关在寝殿内不言不语,只对着窗外那片早已开败的海棠静静出神。
皇上那句无心之言——“朕记得她生前便最钟爱此花了”——像一句最恶毒也最无法摆脱的魔咒日日夜夜萦绕在她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