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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龙崖下,归心无路

少年白马醉春风:叶芷

风,像刀子。\

北岭断龙崖的夜风不是吹的,是割的。

叶鼎之站在崖边,衣袍被撕扯得猎猎作响,肩头两个血洞早已结了暗红的痂,可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经络,裂开一丝新的血口。他抬手抹去鼻下渗出的血丝,指尖沾着温热的红,又在风里迅速变凉。

七窍流血,是音煞入体的征兆。\

他知道。\

但他不能停。

腰间的断箫轻轻震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与这地底阴风共鸣。箫身冰凉,可内里却在发烫,仿佛有火在烧。他低头看了眼那截断裂的碧玉,光斑在裂缝处跳动,像心跳。

“三日……”他低声说,声音几乎被风吞没,“还剩不到两日。”

崖底,雾气翻涌如沸水,浓得化不开。一条残破石阶从悬崖一侧蜿蜒而下,嵌在岩壁上,木板早已腐朽,铁链锈蚀,有些地方干脆就断了,只剩下几根歪斜的桩子,悬在深渊之上。

那是唯一的路。

他往前走了一步,脚踩上第一块石板。\

“吱呀——”\

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没停。\

一步,两步,三步……\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经脉碎裂的地方,火燎似的疼,真元枯竭,连最简单的轻功都难以维持。他只能靠腿力,一步一步往下挪。

第四步时,脚下忽然一沉。\

“咔!”\

整段栈道断裂!

他猛地跃起,身形如断羽坠向深渊。风在耳畔尖啸,身体翻转,视线颠倒。岩壁刮过手臂,皮肉撕裂,血花飞溅。

他在下坠。\

但嘴角,竟微微扬了一下。

路断了。\

回头,没了。

也好。

“这一跳,便是黄泉也得走到底。”

——

“轰!”\

他重重砸在地底,左腿骨裂,闷哼一声,蜷身滚过碎石堆。碎石扎进伤口,血又涌了出来。

他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喉咙里全是腥甜。\

过了好一会儿,才撑着手臂,慢慢坐起。

眼前是一座巨门。\

高十丈,宽六丈,通体由黑石砌成,表面刻着六个大字:**擅入者,魂不归**。

字是用血写的。\

不是一次写成的。\

是反复涂抹,层层叠叠,像是千百人曾在这里哭嚎、抓挠、求生不得,最终化为枯骨。

门缝边缘,有无数指甲划过的痕迹,深可见石。

他盯着那扇门,忽然笑了。\

笑得极轻,极冷。

“魂不归?”\

“我这条命,早就不算我的了。”

他站起身,拖着断腿,一步步走向巨门。\

门没锁。\

他伸手一推。

“嘎——”\

门开了。

一股气味扑面而来。\

药香混着腐臭,还有铁锈味。

他瞳孔一缩。\

这味道……\

和九难阵里的一样。

是逆脉反噬发作时,脏腑自焚的气息。

——

前厅空旷。\

地面铺着青石,缝隙里渗着暗红的泥。\

他踩上去,脚底传来黏腻的触感,还有轻微的“咯吱”声。

低头一看。\

是血。\

已经干了,却没干透,踩一脚,就像踩在腐烂的肉上。

他没退。\

继续往前走。

中央有一座石阵,圆形,刻满符文,像是某种祭坛。\

他蹲下身,指尖拂过符文。\

冰凉,却隐隐发烫。

“要血。”\

他咬破指尖,将血滴入阵眼。

血渗进去的瞬间,地面震动。\

一道石碑缓缓升起,碑上铭文浮现:

**归心引,需真心人以命祭药,方可采撷。**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忽然冷笑。

“真心人?”\

“我救她,从来不是因为真心。”\

“是因为她先救了我。”

他抬手,将腰间断箫插入碑缝。\

“咔”的一声,机关启动。

音煞轰然反噬。\

他耳朵“嗡”地炸开,鲜血顺着耳道流下。\

眼前一黑,单膝跪地,却死死撑着没倒。

通道开启。\

他抹去耳血,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

——

通道狭窄潮湿,蛛网密布。\

他挥剑斩开挡路的网丝,可刚走几步,头顶忽然传来窸窣声。

他抬头。

一只三丈巨蛛垂落下来,通体墨绿,腹下生满人脸般的纹路,口器开合,吐出黑雾。

它动了。

蛛腿如矛,横扫而来!\

他侧身避过,可动作太慢,左臂还是被扫中。\

“嗤——”\

皮开肉绽,黑血喷出。

他踉跄后退,靠墙站定。\

毒素迅速蔓延,左臂发黑,肌肉抽搐,经脉如被毒蛇啃噬。

他低头看着那条手臂。\

不能再用了。

他扔掉剑。\

抽出腰间断箫。

箫尖对准左臂经络要穴,猛地刺入!

“呃——!”\

血肉翻卷,黑血喷溅。\

他咬牙,以音波震荡逼毒。

箫身震颤,发出低鸣,像是在哀嚎。\

他的手也在抖,可没有松。

一秒。\

十秒。\

三十秒。

黑血排尽。\

他拔出断箫,整条手臂血肉模糊,可毒素已清。

他靠着墙,喘息,冷汗浸透衣背。\

断箫在他手中微微发烫,像一块烧红的铁。

他低头,看着那截断箫。\

忽然轻声道:“萧沉璧……你若知道我用你的箫,杀了多少次鬼门关,会不会后悔当初送我?”

没人回答。\

只有风,在通道深处呜咽。

——

穿过机关阵,是一片豁然开朗的空间。\

穹顶高悬,星图流转,像是把整片夜空搬进了地下。

中央,一座玉棺悬浮半空,泛着幽光。\

棺中躺着一人。

白衣。\

长发。\

面容安详。

他脚步一顿。\

呼吸,停了。

那张脸……\

和沈芷柠,七分相似。

他一步步走近,脚步很轻,像是怕惊醒她。\

“……芷柠?”

突然,女尸睁眼。\

双瞳无神,却开口说话,声音竟是沈芷柠的。

“你若取药,她活不过七日。”

他僵住。

女尸继续道:“她是你的药引,也是你的劫。你取药,便是催她赴死。”

他没动。\

可拳头,已紧握到指甲嵌入掌心。

四周光影变幻,浮现古老记忆片段——\

两名女子并肩而立。\

一者温婉,眉眼如沈芷柠。\

一者冷峻,似药王谷主。

一个声音响起,不男不女,非人非鬼:

“逆脉术,双生魂炼术也。”\

“一魂承术,济世救人;一魂承劫,代偿天罚。”

画面消失。\

玉棺中的女尸闭上眼。

他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所以……”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她救我,是在替另一个人承劫?”\

“而我,越救她,她死得越快?”

女尸不答。

他忽然笑了。\

笑得凄厉。

“我不信。”\

“我只知道——”\

他一步上前,伸手,猛地拔出玉棺中的归心引!

“噗——!”\

鲜血从棺中喷涌而出,洒满他全身。

整个地宫剧烈震动。\

石柱崩裂,穹顶塌陷,碎石如雨落下。

他不管。\

将药草塞入口中,一口吞下,护于心脉之间。

“七日也好……”他低语,“只要她多活一日,我便不悔。”

——

他转身就跑。\

身后山体轰鸣,地宫崩塌。\

碎石砸在背上,肩骨断裂,他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

前方出现一道侧门。\

他拼尽最后力气,撞了出去。

“轰隆——!”\

身后山体彻底坍塌,尘烟冲天,断龙崖被封死。

月光洒落。\

他跪倒在崖外空地,浑身浴血,气息微弱。\

手中紧握的,是一小截归心引的根须。

泪水无声滑落,滴在药草上。

“芷柠……”他低声说,“我来还你命了。”

——

突然,一股暖流从心脉扩散。\

归心引入体,血脉短暂复苏。

眼前一闪。

画面浮现:\

幼年沈芷柠跪于药王谷祖师像前,白衣小小,声音清亮——

“我愿代众生受劫。”

画面消失。

他猛然睁眼,眼神震骇。\

“这……不是她的记忆。”\

“那是谁的?”

他低头,看着手中药草。\

将它贴身藏好。

艰难站起,望向南方归途。

“还差最后一步……”\

“等我。”

\[未完待续\]月光被尘烟吞了一半。

叶鼎之跪在碎石上,背脊弯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冷汗顺着额角滑进眼眶,刺得生疼,他没抬手去擦。手指死死抠着地面,指甲翻裂,血混着泥,嵌进掌心那截归心引的根须里。

它还在发烫。\

贴着皮肉,像一块活物在跳。

他听见自己心跳。\

慢,沉,像是从地底传来。

可血脉里那股暖流,正一寸寸爬过经络,烧断音煞的锁链。断裂的骨头缝里开始泛起微麻,像是有新芽在骨髓里钻。痛,但不是那种撕裂的痛——是死肉复生的痒,是断肢再生的胀。

他喘了口气。\

风停了。

断龙崖彻底塌了,山体合拢,像一只巨手把地宫生生攥进地底。雾散了,星子漏下来,照着他满身血痂,照着他手里那一小截枯草。

泪落之前,他不知道自己会哭。

不是为了疼,也不是为了快死。\

是这草,这血,这路走到头的空。

他救她。\

她救他。\

谁欠谁,早就乱了。

可她跪在祖师像前说“我愿代众生受劫”的时候——\

他还只是个被药王谷拒之门外、咳血倒在雪地里的外门弟子。

那声音不是她的记忆。\

可它在他脑子里,清清楚楚,像刻进去的。

他闭眼,喉咙动了动。\

“……你说谎。”

风没回他。\

只有断箫在怀里震了一下,轻得像一声叹。

他撑地站起。\

左腿还在折的,走一步,骨头错位似的咔响。他不管。右臂吊着,皮肉翻卷处还没结痂,风吹一下,就抽着神经疼。

但他能走了。\

比来时快。

南方有灯。\

很远,藏在山褶里,豆大一点黄光,摇摇晃晃,像是随时会灭。

那是归途。

他迈步。\

脚踩在塌陷的岩层上,踩碎一地残灰。

走了十步,忽然停。

身后废墟里,有东西动了。

不是风。\

是呼吸。

他没回头。\

手慢慢摸向腰间——断箫还在。

“你出来。”

三个字落地,山野静得连虫鸣都断了。

三息后。

“咯……咯咯。”

笑声从瓦砾堆里钻出来,干涩,像砂纸磨骨。

一个人影从塌方的石缝中爬出。浑身裹着黑袍,脸藏在兜帽下,只露出半截发青的嘴唇。他四肢扭曲,走路像蛇在地上蹭,可速度不慢,几步就横到叶鼎之面前,拦住去路。

“你没死。”那人说,声音像是从瓮里捞出来的,“地宫没吞你。”

叶鼎之站着,不动。\

“你是谁。”

“我是等你的人。”\

黑袍人缓缓抬头。\

兜帽滑落。

一张脸。\

没有五官。\

只有一片平。

肉皮绷得发亮,鼻的位置是两道缝,嘴是一条横线,眼睛……什么都没有。

叶鼎之瞳孔一缩。

这脸他见过。\

十年前,药王谷西院焚尸炉边。

那天他偷入禁地,想找续命方,撞见谷主亲手烧人。\

烧的正是一个……没有脸的女子。

“你不该拔那株药。”黑袍人开口,横线般的嘴裂开,露出里面森白的牙,“归心引认主。你拿了,就得替她还债。”

“谁的债?”

“药王谷的。”\

“死人的。”\

“还有……她的。”

叶鼎之冷笑。\

“她的?她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

“可她记得你。”黑袍人忽然逼近一步,声音压低,“你知不知道,她每醒一次,就要重活一遍‘死’的那天?你抱着她,说‘别怕’,可她听不见。她只看见你嘴动,只觉得疼。她说不出话,流不出泪,心脉一点点冷下去……”

叶鼎之猛地抬手,断箫直指对方咽喉。\

“闭嘴。”

“你不信?”黑袍人不退,反而笑,“那你告诉我——她为什么每次醒来,第一句话都是‘叶鼎之,你又来送死了?’”

箫尖颤了颤。

叶鼎之的手,第一次有了迟疑。

黑袍人缓缓后退,声音散进夜风:“药引不是药。她是药引本身。你取药,就是在割她的心头血。你救她一次,她就多死一次。”

“你走的每一步,都在把她往死里推。”

“现在,你拿走了归心引。”\

“你也成了药引。”

话落,他转身,一步步走向塌陷的山口。\

身影淡去前,留下最后一句:

“七日……不是她的期限。”\

“是你的。”

风起。\

黑袍翻飞,人如烟散。

叶鼎之站在原地,断箫垂下。

他低头看手。\

那截根须,不知何时,渗出了血。

不是他的。

他猛然抬头,望向南方那点灯火。

走。\

必须走。

可这一次,脚步沉重得像拖着铁链。

他知道——\

七日之内,他若不到。

她就会死。

而他若到……\

或许,死的是他自己。

但都一样。

他动身。\

一步,一步,踏进夜色深处。

身后,断龙崖的残月,悄然隐入云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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