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是爹的孩子么？”

“是，你是他的孩子，你永远都姓叶。”母亲回答着，眼中有着笃定，“我……只有他这一个男人。”

后来他到了上学的年龄，却因为家里没钱而去不了学堂。母亲砸锅卖铁，跪在先生家门前恳求，终于得以送他去了学堂。

学堂里，先生看不起他，说他是野孩子，同学嘲笑他，说他是野孩子。他真的真的很想把他们都打一顿，可是他不敢。他怕，先生找这个理由把他赶走。那可是母亲求来的机会啊。

有一天，邻居家的鸡丢了一只，正到处找着，他正好看见了那只丢失的鸡，就把它抱回去还给了那邻居。可邻居却一口咬定是他偷了鸡，用扫帚打他，还大肆叫嚷起来。

“跟你们说哦，这孩子偷了我家的鸡，还死不承认！哟，你看看，到现在都不承认！”

“哎呀，这小孩子啊，得打，你看看他娘整天和他说话都柔声细语的，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看把他惯的！”

“这么小就会偷东西，长大还得了啊！”

“这种小孩哦，就应该塞回娘胎里！”

最后一句话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缓缓抬起头，直视着刚才说这句话的人，眼里的戾气吓了那人一跳。她后退一步，不甘心地叫道:“哟，你还敢瞪我！果然，没有爹教的小孩子真是没教养！”

听到这句话，他心里的愤怒彻底爆发，猛地站起来，朝那人走去。身后却被人拉住。

“阿文！”

是母亲。

母亲急急地冲上来，扇了他一巴掌，拉住他的手往家走，一边还和邻居们赔着笑脸。

回到家，母亲猛地搂住他，泣不成声。“对不起阿文……娘知道你不会做这种事……可是，娘如果不打你，他们不会罢休的……”然后她捧起他的脸，仔细地看着，“怎么样，疼么？对不起，娘下手太重了……”

他摇摇头，那时，他明白，所谓真相，就是从最多人嘴里说出来的谎话。

他更加努力念书，后来得以出海，虽然很累，却还是攒了一笔钱。他正准备拿这笔钱孝敬母亲，母亲却肺痨不治而亡。

子欲养而亲不待。

他擦干泪水，继续努力活着。出人头地，娶妻生子。

后来生意失败，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功亏一篑，心中烦闷，整日借酒消愁。那天，他终于决定重振旗鼓，出去拉揽生意，即使是摆个小摊，还是赚了些钱。他特地没告诉妻子和儿子，想给他们一个惊喜，当他兴冲冲地推开门时，却发现人去楼空。他们走了。

那个瞬间，童年邻居的嘲笑，成年后母亲的去世，这些记忆都朝他涌来。他崩溃了。

所以发了疯地找他们，一心要把他们折磨致死。在杀妻子的时候，他脑中闪过邻居那句“这孩子就该塞回娘胎里！”

然后他笑了。他让妻子尝试了最痛苦的死法，然后破开她的肚子，把昏迷的儿子塞了进去。

他看着满手的鲜血，感叹杀人真的是一种艺术。

然后他让妻子尝试了最痛苦的死法，接着破开她的肚子，把昏迷的儿子塞进去。怕被发现，他还特地收买了茶馆的一个伙计，过了几天把尸体放在茶馆，并杀了一只狗，把狗血洒满房间。

他看着满手鲜血，感叹杀人真的是一种艺术。

三十八

真相终于大白。

又是一个可怜的人。

“她没有背叛你。”梦瑶叹了口气，说。聪明如她，早就套出了事情的真相。原来叶宇轩的母亲只是想出去找点活干，谁知遇上了强盗，才不得已逃进了葛大爷的茶馆。至于一直未归，则是因为想赚到钱了再回去。她甚至在桌上留了纸条，而那时崩溃的叶文怕是根本没看到吧。

叶文的脸色渐渐苍白，不敢相信地后退一步，跌坐在地上。

“现在......你愿意去自首了么。”狄仁杰轻声问道。

“我不愿意。”叶文惨笑着，“我想去找她。”

“我这辈子就只后悔两件事，第一件是母亲去世的时候，我后悔没有早点赚大钱，让她颐养天年。第二件就是现在......我真的，真的后悔了......”

匕首再次出鞘，这次指向的却不是狄仁杰。尖锐的刀锋没入胸膛，叶文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张开嘴笑着。鲜血一股一股涌出，把黑衣染成暗红。

“爹！！”叶宇轩疯了一般跑上去，跪在叶文身边，颤抖着手想要堵住不断流出的血。“你们......求求你们，救救他，救救他！！”

“轩轩......对不起......爹先去见你娘亲了。你，你要记住哦，娘亲很爱你，爹......很爱娘亲......”叶文努力伸出手想要抚摸轩轩的脸颊，却再也没有力气。

“对......不......起......”

“爹！！”

叶文呼出最后一口气，面对着天空缓缓闭上眼。

真相终于大白。

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啊。

叶宇轩哭得撕心裂肺，梦瑶不忍心再看，转身把头埋进元芳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脖颈。

元芳叹了口气，揽住她的腰。

“元芳，轩轩好可怜啊。”梦瑶的声音闷闷地从怀里传出来。

元芳默默点点头，更紧地搂住梦瑶。“元芳，叶文其实很爱他的妻子吧。可是这份迟到的爱换不回她的生命了。”梦瑶继续说。

“是啊，”元芳回答，“可是我们，一定不会这样。”

“啊？”梦瑶像是没听清楚，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我对你的爱，一定不会迟到。”元芳凝视着梦瑶，一字一顿地说，像是发誓。

“嗯，我知道。”

阳光终于透过云层撒下，公平地撒在所有人的身上。不管是狄仁杰他们，还是生前满手血腥的叶文，还是痛失父亲的叶宇轩。

叶文啊叶文。

人死了，生前的一切，便忘干净。

叶文到了那边，一定会和妻子重聚的。

所有人都相信。

狄仁杰他们把叶文妥善安葬后，带着叶宇轩回到茶馆。葛大爷已经做好饭菜，坐在桌前等着他们。见他们带着叶宇轩回来，也看见了孩子脸上的泪痕，心中了然，却什么都没问。

“这孩子，以后就麻烦葛大爷您照顾了。”狄仁杰一开口便把叶宇轩托付给了葛大爷。或许，只有葛大爷能够让人安心了。

“好，好，你们放心，我葛老头一辈子没有孙子，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葛大爷拍着胸脯保证。

大家在院子里吃了最后一顿饭，然后启程去往长安。

三十九

元芳看着长安城，百感交集。

曾经他生活在这里，风光无限。如今，他似乎只是被长安城踢出来的，不值一提的人。

梦瑶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面露担心之色，上前握住他的手，“元芳……”

元芳看着她，眼底有着笑意。“我没事。走吧。”说完，拉着梦瑶，率先走进长安。

既然决定了要面对，他王元芳，就一定不会退缩。

且不说王元芳他们。如今的皇宫，却是在帝王震怒之下。

“混账！”

大殿上，李治愤怒地把奏折扫落在地。

天子发怒，诸臣岂有不跪的道理。一众老臣颤巍巍地跪下一片，“陛下息怒！”

“息怒？怎么息怒？这里是长安城，天子脚下！居然发生了如此惨案，叫朕如何息怒？！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只知道在这里叫朕息怒，怎么没有人敢出来彻查此案？！”李治双手负在身后，踱着步子，一双眼冷冷地扫向众臣。霎时，朝堂之上静如无人，没有人敢说话。“朕再问一遍，有谁？”

此时，殿外传来一阵喧哗，然后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我！”话音未落，门外走进一个人，那正是狄仁杰！

狄仁杰带着元芳，梦瑶，二宝走进朝堂，有礼地一拜:“参见陛下！”

“狄仁杰？你怎么回来了？”李治看到他，脸上终于露出喜色。

“怀英此次回京，本有要事相求，没想到刚刚在殿外听到陛下似乎遇到麻烦，心里着急，这才不通报就闯了进来。还望陛下赎罪。”狄仁杰游历这么久，到是学了一嘴流利的官腔。

“怀英别和朕说这个了，既然你回来了，就帮朕破了这案子吧，若是你能把这案子破了，无论什么事，朕都允你！”李治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连忙抓着不放，“来人，将卷宗送到狄大人那儿！”

狄仁杰恭敬地接过卷宗，“遵旨。”说着，便往外走。又似乎想起什么，抬起头来说了句，“对了陛下，怀英此次宿于城外就好，不必劳烦陛下安排住处了。”

这下李治还有什么不明白，狄仁杰怕是找到他的李婉青了，又介于自己下的命令，不敢将她带进城里。李治笑了笑，暗道，真是个痴情种。

城外客栈中。

狄仁杰和元芳在房间里查看卷宗。梦瑶和婉青在一旁泡茶。

美人在侧，狄仁杰和元芳的眉头却没有松开过，反而有越来越紧的架势。

这起案子，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安大娘前些日子丢了女儿，报官后还是没能找到。安大娘大病了一场，几乎绝望，丧失了找回女儿的信心。那本是一个普通的清晨，安大娘早早地起了床要出去卖菜，却发现卖菜的板车上放着一个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着些什么。安大娘把它拿起了来，感觉还有些温热。她打开一看，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尖叫起来。

翻开的布包里面，赫然露出一只被切成数截，煮熟的人手！

“堂堂长安城,天子脚下，竟有如此胆大包天的贼人，也难怪皇上震怒。”狄仁杰叹道。

“这个案子给我的直觉很复杂。”元芳眉头皱得更紧，“我总感觉它的答案会很简单，但是我们会花上很长的时间。”

无题